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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官(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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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章 廷审(下)



  果不其然,刘棉花刚刚产生了若干忧虑,便听到天子在宝座上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显然对眼皮底下的发生情况很不满意。

  这是当廷审问,主题是问罪,人犯是方应物,却被方应物歪七歪八的歪到哪里去了?在这么下去,事情就不是这个事情了,满朝人物站在这里不是来看方应物摆高大上姿势的!

  林尚书亦无可奈何,天子有口吃的毛病,不喜在群臣面前说话,而左都御史王越重心又在武事方面,还是公认的汪直亲信,所以只能由他这个刑部尚书来主审方应物。

  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方应物倒是输人不输阵,气势逼人的快把提供证据的东厂和弹劾他的倪御史打到地洞里去了......

  如今天子不满意,林尚书那就只能继续审问。却说林大人正在心里琢磨措辞,但另一旁倪进贤倪御史听到了天子咳嗽,仿佛获得了新的信号,突然再次上阵,抢在前面质问方应物——这可是在天子面前表现的一个机会,而且万首辅也在看着,自己要抓不住机会,还混什么朝堂!

  “方应物你休要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他!你在天牢时,西厂汪直屡屡进牢探望你,是否属实?众目睽睽,你瞒不了别人!”

  方应物无奈道:“确有此事,见了几次面。不过他为堂上官,我是阶下囚,汪公公一定要进来,我能拦得住?”

  倪进贤冷笑一声,“敢承认就好,那汪直次次都与你单独密谈,屏退了其他一切人,可有此事?”

  方应物继续无可奈何道:“这汪直定要如此,我这阶下囚即便不想见他并谈话,又有什么能力可以阻止西厂厂督?”

  倪御史又逼问道:“那你们密谈的是什么?”方应物犹疑片刻,没有说话。

  见方应物貌似不敢回答。倪御史高声道:“君子坦荡荡,圣上在此当面,你若真胸怀光明磊落,有何不可言?

  我看分明是今日廷审突然,你没有时间与汪直见面串词。唯恐对答之间出了纰漏。所以才不敢回答!”

  宝座上的成化天子微微颌首,险些就要很不体面的鼓掌喝彩,倪御史果然也有两把刷子。能被万首辅派出来打擂台的,口才确实足够犀利!虽然一开始这个姓倪的落了下风,但重整旗鼓后,还是发挥出了该有的实力。

  平白放掉方应物,自己这当皇帝的很没面子;但若用上疏进谏获罪的名义发落方应物,只怕要遭到全体朝臣的反感,还成全了方应物的名声;但若以勾结内宦的名义发落方应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还能保住自己的脸面。

  想到这里。成化天子顿感轻松。不得不说,首辅出的主意确实不错,大不了再搭上一个作用已经不如从前的西厂。

  只要处理掉方应物,就是杀了鸡骇了猴,再拖上一段时间,那么这次风波就可以平定掉了。按照天子多年与朝臣斗争的经验。任何话题都很难一直保持在热点上,总会被时间和新的热门话题冲淡。

  倪御史问到这里,便不再搭理方应物,转身对天子道:“臣奏闻陛下,方应物不敢坦承。必然有所密谋,臣所弹劾其内外勾结之罪应当属实!再奏请陛下圣裁!”

  朝臣中不乏有心为方应物开解的人,但想了想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此人跟西厂提督闹得不清不楚,这应该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了,不知道内情之前怎么开口?

  再说看方应物仿佛被点了死穴的样子,没准他真的一时糊涂和西厂汪直勾搭上了,替他出头就等于是把自己牵连进去......

  倪进贤用眼角偷偷瞥了一眼方应物,见他紧闭着嘴巴木然的站在殿中,到了这个地步仍然没有开口辩解。

  见此光景,倪御史突然大生快感,把这么一个偶像级人物摧残掉,真他娘的神清气爽!

  说实话,从刚才起他对方应物就有点嫉妒,比年纪比学历比相貌全方位的统统不如......就是比老师,方应物老师是三元相公商辂,自己老师是臭不可闻的万安!

  要比父亲,自己父亲是上不了台面的商人,方应物他爹又是什么?比婚姻,方应物他未来岳父是宰辅,自己岳家只是个农户!比名声,方应物是清流后起之秀,自己却他妈的是洗鸟御史!给首辅洗鸟的御史!

  天子沉吟片刻后,龙目四顾传唤道:“尚铭何在?”却无人答应,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尚公公已经悄悄滚走了,就像他悄悄地进来一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狗肉上不了席面的东西!天子暗骂一声,这种时候,东厂不出来当恶人,难道要他天子亲自出面吗?

  此时文渊阁大学士刘吉排众而出,对天子奏道:“方应物交通内宦,意图不轨,不宜为朝臣,恳请陛下早做裁断,以安人心。”

  所谓不宜为朝臣,算是个好听话,其实就是被贬谪到外地的意思。刘棉花纵然机谋百出,这时候也无奈,还不如主动站出来当恶人,看在天子眼里起码也相当于是个自首。

  而他刘棉花与次辅刘珝最大的区别就是,能该低头时能低下头,不会与万首辅硬对着干。既然被敲打,那就接受敲打好了。

  天子拿捏片刻,故作姿态道:“念其年幼无知,姑且不做重责,罢免一切朝职,迁外为知县!吏部选官,即刻出京!”至于西厂和汪直如何,那是天子的家务事,犯不着在朝臣面前宣布。

  吏部尚书尹旻出列上前,领了圣旨,只待结束后回了吏部,便为方应物选官然后礼送出京。

  到此为止,大明成化朝唯一一次廷审就算结束了,下面君臣该吃喝的去吃喝该玩乐的去玩乐,该去衙门公务的去公务。

  太监覃昌得到天子示意后,象征性的叫了一声:“有事进奏,无事散朝!”

  群臣当然无事,正要恭送天子先走人,却忽然有太监在众目睽睽下疾步进了殿中,对天子禀道:“圣母传懿旨,要奖赏方应物!”

  什么?满殿君臣相顾愕然,这又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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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一章 真相大白(上)



  貌似风波再起,好戏还在后头,准备散伙的群臣齐齐停住了脚步,瞅向还在中间摆“谢恩”姿势的方应物......太后这次竟然要罩着方应物?

  在历史上,不是没有贤明的太后出面保护忠良,但本朝这位周太后是个什么货色,朝臣都心知肚明,与贤明两个字万万沾不上边。

  而且甚至相反,粗鲁、无礼、刁蛮、自私这几个字用在周太后身上那简直再恰当不过了。这样的人本该出现在农家小户里当三姑六婆,但却因缘际会的坐在了太后位置上。

  话说周太后给朝臣带来的麻烦真不少,前文介绍过,大明朝第一次大臣集体伏阙就是因为周太后引发的。

  所以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太后常常让执政大臣哭笑不得,并仰天长叹一句:“先帝是怎么瞎了眼才看上周太后的?”

  当然,周太后对社稷也不是不重要,甚至不可或缺的相当重要。周太后最大的优点就是十分钟爱长孙也就是太子殿下,并亲自抚养,若无周太后这颗大树在内宫保护着太子,只怕有明君之相的太子早被万贵妃暗害死了。

  出于这点考虑,所以朝臣对周家胡闹的容忍度很高,生怕把周太后气出三长两短后,太子在宫中没了最大靠山就要倒霉,那时候江山社稷就不稳了。

  闲话不提,却说此刻所有人都产生了疑问,这样的太后若伙同天子与大臣作对,那是在认知范围之内并经常见的,但怎么会为了大臣与天子对着干,并为了正义而出面袒护某大臣?

  其中必有好戏,不,必有缘故......就连本已站起来的天子也重新坐回了宝座。

  文渊阁大学士刘棉花忽然冲上前去,疾言厉色的对方应物斥道:“说!你到底如何蛊惑了太后?不然休怪朝廷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方应物仍然不说话,只是低头不语。刘棉花见状,便正气凛然的说:“老夫今日斗胆要代林尚书在这里审一审你!少不得要大义灭亲!

  你说汪直主动数次进天牢找你密谈,你不想见也无可奈何,这委实令人难以理解!那汪直又不是花痴,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对你纠缠不休?你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听到花痴二字。众人没什么感觉。唯有天子无意识的撇撇嘴,用嘲弄目光的扫了群臣几眼......

  如果说林尚书是第一审,倪御史是第二审。那刘棉花这次就是第三审了。相比之下,第一审的林尚书是有意袒护,所以问的浮皮潦草;而倪御史审的就比较深了,甚至迎合天子做诛心之论;至于刘棉花这次,看来更加深入。

  方应物长叹一声,答道:“因为在西厂时做了一个梦。”

  听到这里,从天子到大臣微微讶异。因为这个答案实在很奇怪,完全没有让任何人意料到,是一句本来很常见却不该属于这个场面的话。

  刘棉花也愣了愣。继续询问道:“是什么梦?”方应物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很纠结的说:“梦到了一位老者。”刘棉花立刻呵斥道:“不要卖关子,自己全部说完!”

  方应物继续答道:“这老者面目不甚清楚,不过自称是老庆云侯,托梦前来。”

  此言既出,满殿人又一次讶异。众人知道。方应物嘴里的所谓老庆云侯,大概指的就是当今天子生母周太后的父亲,也就是天子的外祖父周能。

  周家本是京郊普通农户,先帝英宗皇帝出外打猎时闯进了周家,遇到年幼时的周太后。而当时周太后面对英宗皇帝的表现有点泼辣。反而引起了英宗皇帝的兴趣。

  此后英宗皇帝便把周太后带进了宫,然后生下了当今成化天子。这故事堪称是古代版的飞黄腾达野蛮女友,或者是“刁蛮少女误上大明总裁”。

  只不过在成化天子登基之前,周太后的父亲周能就去世了,这个庆云侯是成化朝初年时追封的,所以称一声老庆云侯。

  可是问题在于,死了二十几年的周能与方应物的境遇有什么关系?

  已经消停半天没有露面的倪御史忽然上前一步,对天子奏道:“方应物敢在君前妄言鬼神之事,实属妖言惑众,理当问罪!”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在天子面前胡乱说起托梦的行为很不妥当。鬼神星象之类的事情对皇家而言是很敏感的事情,乱说话稍有差错就是一项大罪。

  方应物当然不肯认账,连忙喊冤叫屈道:“陛下明察!臣本不想说,方才也只字不提,可实在是要被逼着说出来!如何能是有意妖言惑众?”

  刘棉花看天子没有做出新指示,便对二人分别道:“倪大人先退下,方应物你继续说。”

  方应物一边整理思路,一边慢慢的说:“老庆云侯前来托梦,说是想叫在下帮着寻找小儿子。”

  在宝座上面无表情的天子此时忽然微微动容,忍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他的母亲周太后排行居长,共有弟弟三人,方应物所说的“小儿子”,自然指的就是周太后幼弟,小名叫做周吉祥。

  话说当年周吉祥出世后,母亲便去世了,所以这个幼弟由长姐周太后拉扯着活了下来,一直到周太后进了宫才分离开。

  后来周太后生下了当今天子,在登基后,周家便骤然显贵发达。周太后父亲周能被追封庆云侯,长弟、次弟也各自封有爵位官职。

  但唯有幼弟周吉祥却在早年离家失踪了,一直到如今仍然杳无音讯。论起感情亲情,周太后与亲手扯大的周吉祥自然最亲近,多年来对这个失踪的幼弟无比思念,而且周太后现在年纪大了,更怀念年轻时的人物事迹。

  天子是个孝顺的儿子,也很体量母亲心思,这些年连连下过很多圣旨,命令京师以及附近州县大加搜寻周吉祥的下落,但多年来始终没有找到人。

  不成想,今天却从方应物嘴里听到了这个事儿,难道有线索?到底是故弄玄虚胡言乱语,还是真煞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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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二章 真相大白(下)


  话说到这里,别人都没法开口了,只能任由方应物在这里继续忽悠,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说实在的,在官面上有时候真假并不重要......

  方应物神色很是苦恼,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老庆云侯说了几句关于小儿子下落的话......其实在下当时惊疑不定,又身陷囹圄,也无法确认此事。但是在被托梦时有梦呓,让西厂牢子听见,又禀报给厂督。

  所以汪太监才会亲自进牢见我,又因涉及内宫事,暂时不便为人知晓。所以汪太监屏退左右,只与我密谈,倒叫有心人看在眼里误会了。”

  这仿佛很说得通,也能自圆其说......众人心里自有一杆秤,以那汪直好动多事的风格,遇到这种事情,不去掺乎一下是不可能的。

  至于结果不用细想也知道,自然是皆大欢喜了,不然那太后为什么下懿旨准备奖赏方应物?

  肯定是有好消息,大概那汪直找到了人,最起码也是确定了下落,然后周太后这个农家出身的小老太心情一激动,便很不规范的下旨要奖赏方应物,没想到凑巧碰上目前这个状况。

  方应物还在像个碎嘴婆子一样絮絮叨叨:“圣上对太后是孝,太后对幼弟是悌,为人臣者怎能不成全孝悌之心?但在下是坐牢之人,即便被托梦,但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也没法出牢去寻找。

  与此同时,汪太监定要见我并问起这事,我除了告诉他并让他去搜寻,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该将这消息藏在心里,等待机会当成立功筹码么?那样未免太过于自私......”

  暂时充当主审官的刘棉花顺应光大人民群众的心声,粗暴的打断了方应物的自我表扬趋势,“对错是非,自有圣裁!你且细细将过程说来!”

  方应物便细说道:“老庆云侯先后托梦三次。所以汪太监才会屡屡与我密谈。第一次说他这小儿子人在南城,这可难找,汪太监也觉得像是大海捞针;

  第二次老庆云侯说此子在南城当僧人,汪太监使人去打探,但南城寺庙数十,实在需要功夫,一时半载的还是难找;

  直到第三次。去了东厂时,老庆云侯才说此子在城南报国寺当僧人。所以那时汪太监会闯进东厂与在下密谈。然后在下就不清楚了,最终汪太监究竟有没有找到人,在下一无所知。”

  你这黄毛小儿就装纯罢,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刘棉花心里对方应物吐槽一句,然后向天子行礼,表示自己已经问完话,下面不该是自己所能决断得了。

  不过方应物还在啰嗦,很垂头丧气的说:“不承想,却被有心人看作是交结内宦、图谋不轨,在下不想借此挟恩居功。也不想被视为妄言鬼神、妖言惑众,只能闭口不言、蒙受不白之冤。”

  这段话明里暗里的讥讽某些人,万首辅和倪御史脸色渐渐的很难看。如果方应物是问心无愧的清白君子,那他们岂不成了鸡蛋里挑骨头、蓄意陷害忠良的愚蠢小人?(注:关键词是愚蠢,不是小人)

  听完方应物这神乎其神的经历。群臣相对无语,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算什么事?

  主要是涉及鬼神就有点令人挠头了,特别是看起来似乎还灵验了的鬼神之事。或者说,谁知道方应物所说是真是假?那还是那句话,有时候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自圆其说,那就能以假作真了。

  明明是一出天子昏庸奸臣当道残害忠良的悲情正剧,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鬼神仙侠戏?

  不过诸公都有同一个想法:现在天子彻底麻瓜了......诸公都很清楚,天子处置方应物真实目的是为了杀鸡骇猴,方应物获罪的真实原因就是“因言获罪”,而所谓的内外勾结图谋不轨只是个借口。

  从道理上说,太后不许干政,天子如何处置方应物与太后无关。而且这次太后不是故意要庇护方应物,也不是与天子对着干的意思。太后大概并不知道方应物正在被廷审,只是她想表达谢意的时机太赶巧了,正好赶在廷审的时候,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但治国口号常常是以孝治天下,天子也确实是个孝顺的儿子。方应物帮太后找回失散数十年的亲情,对皇家有恩德,天子总要表示表示,不然就是彻底没人性了。

  大臣常常遇到忠孝不能两全的纠结处境,如今朱见深遇到的这个情况也类似......

  更为难的地方还在于君无戏言,天子在朝会上说的话就是法律,他都已经亲口下诏把方应物贬为知县了,那就是覆水难收,怎么可能再收回来?

  天子的脸面和尊严就是国家的脸面和尊严,是至高无上的,总不能为了方应物不要这个脸面。

  不过主忧臣辱,天子为难,自然有人(或者猪队友)站出来排忧解难。先前出面弹劾方应物的监察御史倪进贤又一次出列,对天子奏道:“方应物完全是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然后他又对方应物质问道:“如今上有圣君,下有满朝文武勋贵,你方应物又何德何能?老庆云侯凭什么要托梦给你?我看是故意编造的罢!”

  方应物气势陡然爆发,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倪进贤!”

  众人知道又有情况,连忙竖起耳朵。不过却见方应物喊完倪进贤的名字后,并没有继续反驳,而是突然疾跑两步,然后飞起身子,使出一记窝心脚,牢牢的正中倪进贤胸口。

  而那倪御史根本没想到会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方应物一脚踢倒在地,顿时人仰马翻。

  靠!不该竖起耳朵,而是要睁大眼睛!众人惊愕了。然后又看到方应物继续冲上前去,对着倒地不起的倪御史拳打脚踢,短短几个回合,那倪御史也变成披头散发、饱受蹂躏的模样。

  这时候,值殿的锦衣卫官军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冲过去。三五条大汉有的抱腰,有的抓臂,一起将方应物牢牢按住,一动也不能动。

  众人哭笑不得,心里微微叹道:“这方应物还是年轻热血呐,竟然一时性起就愤而动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天子就在上面坐着。不过,这个样子也才像是个年轻人......毕竟人无完人。”

  方应物悲愤的(振臂)高呼道:“陛下!臣有很多苦衷,并不想明言于人前,怎奈这倪进贤不识好歹的步步紧逼,一定要揭这个脸面!臣请纸笔,就于此地写密奏,其中缘故请陛下御览!”

  天子第一次在朝堂看到大臣之间动武,乏味的感觉一扫而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甚至还有点抱怨那几个值殿官军多事,干毛要拦住这两人?听到方应物的呼喊,天子便示意左右太监去赐下纸笔。

  方应物得到纸笔,就跪在殿中地面上,背着别人写了一行字,让别人心里直痒痒,真想伸长脖子去偷看。写完之后,将“密奏”折好交与太监,太监又将这封“密奏”当中呈给天子。

  天子亲手拆开,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臣身受冤屈陷于天牢,顾及陛下脸面,实有苦难言一筹莫展,故而老庆云侯托梦赠功相救也。东厂尚铭深知其故,陛下可密询之。”

  天子不动声色的将“密奏”合上,收回自己怀中。其他事情都是以后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置方应物?

  选择有两个,一是自打耳光,赦免方应物罪名;二是无视方应物的对太后的恩德,继续维持原来旨意,将方应物贬为知县,借口也不是没有,比如方应物刚才大闹朝堂不成体统。

  不过都不合适,很不合适......

  方应物也安静下来,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是走是留,在此一举。

  这时候,从角落里站出一个大臣,对天子奏道:“臣听闻,宛平县知县任职到期,可让方应物接任。”

  一干君臣听到这个提议,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这个提议实在太妥帖了!

  宛平县是京县,还与大兴县一样是京城附郭县,品级比外地知县高。让方应物去当宛平县知县,也算是把方应物贬为知县,保全了天子君无戏言的脸面,不至于让天子下不了台。

  同时,宛平知县乃是正六品京官,让本该七品的方应物去转任这个知县,也能看作是皇家酬恩提拔了;而且宛平县又是京城附郭县,方应物不必长途跋涉的离京远去,也不委屈他。

  所以这个提议,真是照顾各方周全,两全其美的好建议!除此之外,绝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有方应物苦着一张脸,京县知县,特别还是宛平知县是那么好做的么?

  老百姓都知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那是几辈子恶贯满盈才被惩罚做京县知县啊!

  而且还有一个歇后语是,宛平的知县——一年一换,就是说宛平知县不好当,都是干一年便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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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三座大山


  当然,方应物的苦恼对天子而言是不存在的,皇帝要你小命都是“赐”死,更别说送你一个官做。既然能将一个大难题完美的解决掉,天子便很欣然纳谏,点头道:“准奏!”

  天子一锤定音,方应物的命运再次发生了转移,吏部尚书尹旻又一次出列领旨,只等回衙门办手续。这回轻便许多,办好告身文书叫方应物自己来拿就行了,不必监督者礼送出京。

  如此彻底无事,天子起身走人,他还有不少疑问要问一问母后,并且还打算按照方应物的“密奏”召见尚铭,彻底弄清楚其中缘故。

  而殿上大臣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却说上殿大臣都是久经宦海、见多识广,此刻也没什么太特殊的感觉,只当看了一场不错的反转戏。这场戏的结果,方应物貌似成了一个大赢家,大体上是名利双收,一天官也没当便直接晋身六品京职。

  唯有万首辅脸色不甚痛快,阴沉沉的吓人,按说他没什么实际损失,只是脸面稍稍挂不住。

  还有倪御史,仍然瘫倒在地面上,可能是被方应物殴打得起不来,或者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不过他被大家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确实没必要关注他了,谁去安慰他谁就是傻货。

  不知是出于避嫌还是什么原因,没有人招呼方应物,让方应物正好图得一个清静。

  深思熟虑之后,方应物长吁短叹的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唏嘘起来,京县知县的位置不好做,特别是宛平知县的位置更不好做!

  京城东半部属于大兴县,而西半部才属于宛平县,京城的中轴线就是两个县的交界处。开句玩笑说,天子朝会时坐在金銮殿宝座上,右半边身体在宛平县,左半边在大兴县。

  人人都知道。京城的格局大体上是东富西贵,至于北酸南贱便不赘述了。外地人士和富商大多住在东城,因为从东城去通州和运河码头方向比较近,这就是所谓的东富。里面油水不小,只盖商铺出租,就能赚钱赚到手软,可惜属于大兴县辖境;

  而各种达官贵人多住在西城。也就是在宛平县辖境内,这就是所谓的西贵。换句话就是说。大明朝的各种公侯伯和文武大员、勋戚显贵几乎扎堆住在宛平县(包括某清流方家),随便从天上掉下块砖头,就能砸到个贵人或者贵人家属。

  这帮人连带他们的家人,能是个个善良无害并讲道理的么?所以京县刁钻难治,宛平县比起大兴县尤甚......

  即便除去上面这些不提,只从公事上说,宛平县地处天子脚下,朝廷各种差役浩繁如牛毛,除去征发的京营军士以外,大多数都要落在京县特别是宛平县头上。应付这些差事更是足以使人心力憔悴!

  方应物站在殿门口的值班官军身边,胡思乱想半天也没动地方。那锦衣卫官看着方应物,很不明所以并小心翼翼的问道:“方大人还有何贵干?”

  方应物下意识的问道:“你不带我走?”锦衣卫官干笑几声,“方大人说笑了,天子已然将你放了出来。谁敢再擅自拿你?”

  “哦哦!”方应物醒悟过来,自己现在是自由身了!呼吸的都是自由的空气!

  这段时间不是在这家监狱就是在那家监狱,要么就是在从这家监狱去那家监狱的路上,已经习惯了跟着押送官军窜来窜去。

  猛然彻底解放了,居然还有点小小不适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方应物从文华殿出左顺门,又穿过午门端门承天门长安右门,便出了皇城,正式踏上宛平县辖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管理范围了!

  方应物高举双手仰望蓝天白云,高呼一声年轻没有失败,我的地盘我做主,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罢!

  附近路人看到这一幕,不是指指点点就是嘀嘀咕咕。旁边一道水沟波光粼粼、春波涌动,倒映出一位披头散发、满面灰土、衣衫褴褛的......知县老爷。

  靠!方应物老脸一红,掩面而走。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回家去,痛痛快快洗个澡再换衣服。

  方家门子对着方应物辨识了半天,才认出是小老爷,并开了门放进去。此时大老爷方清之不在家里,很恪尽职守的在衙门里为国效力,不是每个朝臣都像刘棉花这样天天中午就下班回家休息。

  如此也好,方应物便省去了孝子向父亲问安问起居问饮食的磨蹭功夫,直奔自己的西院而去。

  王兰和王瑜两个小妾已经得到了消息,都从房中出来,提着裙角迈着小碎步去迎接夫君。方应物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两女哭的有如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迎上来。

  “兰姐儿瑜姐儿!”方应物伸开双臂,高声招呼道。“夫君!”两女轻呼一声,冲着方应物扑过去。

  不过距离还有两尺远时,两女不约而同的齐齐急刹车,一左一右闪了闪身子,让方应物抱了个空......原因你懂的。

  等方应物在小妾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完毕,顺便放了一炮。坐着说话时,两女又开始掉眼泪,方应物安抚道:“不用哭!为夫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再说天子不是杀人的性子,为夫没什么危险。”

  正打算再次进一步深入交流沟通,忽然有下人禀报,那项成贤项大公子来串门子了。方应物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出屋去迎接。

  话说科举结束后,侥幸中了三甲的项成贤还没选到官,一直在观政。由于未来不确定,所以还寄居在方应物这里等待明朗化。近水楼台先得月,故而得到消息快,来得也快。

  项成贤站在院首处,急哄哄的大呼小叫道:“方贤弟!你现在可算安然出来了,身子无恙乎?”

  方应物将项大公子请进堂中,落座后项成贤又问道:“方才只听说你回了家,不知你究竟怎么出来的?是天子开恩赦免,还是另有发落?还能不能留在翰林院?”

  “另有发落,叫我做这宛平地界的父母......知县。”方应物本来想习惯性的说父母官,但再一想,这宛平县境内能当自己父母官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又何德何能敢自称父母官,还是老老实实称知县罢。

  “呃,这个官位......”项成贤也不是一丝不懂的人,但他听到宛平知县几个字,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方应物的遭遇了。京城附郭县这是典型的事多权少,责大位小的官职......

  当然这“多少大小”都是拿知县跟朝廷显贵大佬比较而言的,从绝对值上而言,初入官场便能任京县知县,还是很显亮的。

  作为好兄弟,项大公子决定安慰一下方应物,“也无妨,你是以翰林编修身份贬为京县知县,也算是以翰林起家的人了,长远前途应当不受阻碍,小心做几年就可以另谋高就!”

  方应物叹口气道:“说得轻巧,天子脚下的知县哪有那么容易?任期满时不获罪就可以烧高香了。”

  项成贤笑道:“但请放心,别人可能做不好,你肯定不会做不好,你毕竟与众不同!”

  方应物看项成贤似乎有点想法,便问道:“说来听听,我有什么不同?”项成贤答道:“因为你身后有三座大山!”

  方应物对项大公子的用词吐槽不能,幸亏不是头顶上有三座大山,那叫做靠山好不好?

  只听得项大公子指点江山道:“你这是当局者迷,今日为兄我就旁观者清一次!第一座大山,就是你的名声,也包括令尊的名声,合起来就是你们方家的清名。名声也是实力,有名声在,别人对你就要小心尊重几分,你行事自然也就更如意。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现在你刚从天牢里辗转出狱,正是名声响亮的时候,这个时候入宛平县衙,一般人谁敢触霉头?所以当前十分有利于你开局,开局好了,接下来也就顺当得多!

  第二座大山,就是你即将与文渊阁大学士刘阁老家结亲!老泰山不只是泰山,还是靠山!有这样的岳家支持,自然是底气十足,至少在官面上不用畏惧别人。

  没多少不怕死的官员会因为县里头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与你过不去罢?更不会有那些官员亲眷家奴仗势欺辱你的事情罢?

  更何况朝中有阁老鼎力扶持,那么县衙承担的朝廷杂务差役也会消停不少,清静无为做不到,但至少清闲许多。

  至于第三座大山,为兄我看你与汪公仿佛有几分人情?那西厂又是何等衙门,汪公又是监军,足以慑服各路牛鬼蛇神宵小和不法官军!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搬用西厂撑腰,那必将所向披靡!

  有这三座靠山,你自己又是聪明机智的人,哪里有做不好京县知县的道理?还什么可忧虑的?我看你忧心忡忡,都是杞人忧天,但请宽心就是,做几年京县知县死不了人!”

  经项大公子宽慰,方应物豁然开朗,顿生拨云见雾之感,确实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要玩白道,自己本身清流世家;要玩灰的,有未来大学士老泰山撑腰;要玩黑的,可以暗中勾结汪芷。三座大山摆在身后,这京县知县有什么做不好的?熬上三年就换个位置,应当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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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四章 生存智慧


  项成贤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并非不懂事的人,他知道方应物刚出狱必然杂事多,所以并没有坐太久,略略谈了谈话也就起身告辞,并约定明日接风洗尘。

  送走项大公子,方应物在屋中踱步几个来回,仔细想了想自己眼下的情况,并在默默把自己的三座大山摸排了一遍。

  宛平知县这个职位,自己现在身不由己,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虽然京县知县的逼格比起其他知县较高,但终究还是亲民官,主要以实质**务为主,日常打交道的多是底层人物,比如贩夫走卒和豪门家奴之流。

  在这种状况下,自家的清流名声只怕中看不中用,说是绣花枕头也不为过,实际用场实在说不准,那些小人物谁在乎清流不清流?

  而汪芷那边,虽然这次联手做出了几篇文章,也搞出了比较深的交情,论起关系能托她办点事了。

  但问题在于,这次自己已经被怀疑过与汪芷勾结了,亏得自己异想天开能说会道,把事情圆得还不错。在未来,这方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

  若被人注意到与汪芷往来过密,那就有损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清名了,这种利器不可轻用。再说以汪芷和西厂的做派,恐怕只会搞破坏,请他们败事坏事还有可能,做事成事就有点不足了。

  而且,怎么把孙小娘子现在是孙诰命夫人早点领进家门,也是个发愁事,别真被想吃诰命夫人天鹅肉的人捷足先登了。前几次一提起来,汪芷就顾左右而言他,十分无可奈何。

  所以总结下来,所谓三座大山里,目前和今后一段时间里,最有用处的还是未来老泰山。想至此处。方应物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自己的会试座师李东阳。

  这李老师虽然号称湖广茶陵人,但祖孙三代都居住在京城,他本人去没去过茶陵都不知道,就说到科举考试也是在京师考的。这么看来,李老师算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土著了。

  那李宅每日门户大开招待宾客,方应物据此分析。李老师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路子应该很野......既然要当京县知县。那得空时该去找李老师走动走动,保不齐日后有用得到的时候。

  看了看日头,已经是下午未时,方应物感到时间紧迫,便打算出门去刘府拜访。想必那刘棉花早就回了家,不像自己父亲,基本每天都很认真刻板的按规定时间上下班。

  出狱当天就登门拜访,这才显得自己殷勤厚道,另外婚事日期临近,还得看看需要准备什么。

  想到就做到。方应物立刻出屋招呼随从。正经能算他的长随有两个,一个是兰姐儿的兄长王英,另外一个就是族兄方应石。此时只见到王英站在阶下垂手听候吩咐,方应石却不见了踪迹。

  王英关心的问道:“秋哥儿要出门?今天才从天牢回家,这就又出去。会不会太过于操劳?”

  方应物伸了个懒腰答道:“在牢中一天到晚躺着,闲的蛋疼!出来了后,正该多活动活动!应石老哥去了哪里?”

  正说话间,却看到有个模样端正的小婢女在院门处探头探脑,方应物眼角瞥见,喝道:“外面是谁?进来说话!”

  这小婢女便怯怯的走了进来,对方应物行个礼道:“见过小老爷。”

  方应物打量了一眼,却认了出来,此女应该是东院那边的人,身份是从王家随后母陪嫁过来的婢女,仿佛叫王芍药。而且这王芍药与方应石是一对相好,当初方应物还帮着方应石出过馊主意。

  既然并非外人,方应物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到此作甚?应石老兄眼下不在。”

  王芍药噗通的跪在方应物面前,泪光点点的求道:“应石哥哥太不地道,求小老爷为小婢做主!”

  方应物十分纳罕,“什么?他喜新厌旧把你抛弃了?我没听说啊。”

  王芍药哭诉道:“今日午前,有好友告诉小婢,说有个妖艳妇人来找应石哥哥,然后应石哥哥老老实实跟着出去了。”

  方应物愕然片刻,几天没见,看不出方应石学会了这一手......随即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待他回来,我自然会狠狠教训他!”

  王芍药又抽泣着说:“看到的人说,那少妇还抱着一个三两岁的幼儿,与应石哥哥样貌极像,八成是应石哥哥在外面的种......小婢本是一心一意对他,现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方应石在外面的种?方应物忽然意识到什么,久久无语。他苦恼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终只得含糊劝道:“你且先不要着急,待应石老兄回来后,我问明白事情,然后为你做主!”

  王芍药千恩万谢,抹着眼泪退出了院子,方应物对王英道:“先不等应石老兄了,你随我出门,去刘府!”

  如此两人便一起出了方家大门,向北朝刘府而去,不过他们刚走到胡同口,却迎面碰上了方应石。

  “啊呀!秋哥儿你从天牢里出来了?”方应石惊喜万分,冲上前来问候道。

  方应物顺手一把按住方应石,问道:“好你个方应石,听说你是跟着少妇出门的?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却叫芍药姑娘在家里伤心欲绝,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

  方应石脸色苦了下来,“都是误会,并没有做什么!这个女子是东厂尚公府上的,当初有过什么事情,秋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只是随着她去庙里上了香,说了些话。”

  果然如此,原来是方应石三年前种马生涯的另一半来了......方应物又问道:“如此说来,那个小幼儿就是你当年亲生的?尚公不是断了与你的往来么,为何今天那女子又敢来寻你?不怕被尚公打死么!”

  方应石的脸色愈发苦了,唉声叹气道:“她就是尚公派来的,据她说尚公得罪了西厂,将要大难临头。若尚公遭了难,那已经三岁的小骨血也保不住,只有秋哥儿你能救命,所以恳求我来找秋哥儿你讨人情。”

  我靠,这尚铭真是个滚刀肉一样的人物!方应物险些喷出一口血,尚公公哪有半点东厂提督该有的狂霸吊炸天的气势?

  上午在文华殿里,那尚铭在廷审半截就悄悄地溜号了,大家虽然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却原来回家安排了这么一出苦情戏!

  是啊,尚铭不是默认有免死潜规则的文官,他是在更残酷的太监圈子里混的,如果垮了台,只怕小命都难保。而尚铭这颗大树一倒,他的干儿子又能活多久?

  方应石哀求道:“秋哥儿,朝廷大事我不懂,而这小娃虽然姓尚,并不能认祖归宗,但血脉相连,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血,我没法看着他不管不顾。”

  “知道了!我不计较了,回头再与西厂汪直说一说,饶尚铭这一回。但不打包票,不知管用不管用!而且下不为例!”方应物没脾气的挥挥手,方应石是自己保镖兼心腹,总不能不帮他。

  而且方应物算是彻底服气了,这尚公公能在如此复杂的政治局面里活蹦乱跳当了十来年东厂提督,果然也是有点生存智慧的。

  他忽然又想到,尚铭莫非从一开始就存了这种心思,把这个法子当成了后路预备?

  不过也无所谓了,东厂让尚铭这样的老滑头掌管,总比重新上一个阴狠凶险、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好。毕竟无论如何,天子肯定不会让汪芷去兼管东厂的,谁来当东厂提督都必然是汪芷的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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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安全感

  尚铭的事儿暂时是小事,无论怎样,这时候方应物也没太多时间去想,眼下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招呼了方应石归队,方应物便继续向刘府走去。

  方应石一边跟着,一边弱弱的问道:“秋哥儿,不先去一下西厂那边,找汪公公把情况说一说?就算他不放过尚公公,也不要连累小娃。”

  方应物没好气的拍了一巴掌,“我是什么身份?若不做好万全准备,被别人看到去找汪直,会怎么想?所以不便公开去找!你这事不用急,等回了家,修书与汪直说明即可。

  还有,那尚铭派了娘们来找你装可怜,你就真以为他情势危急、任人拿捏了?他只不过舍得身段,故意摆出低头姿态,表示修好之意!你若认为他已经危若累卵,随随便便就可能垮掉,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要天子不放弃他,想扳到他可不容易!”

  方应石摸了摸脑门,愁眉苦脸地说:“真他娘的费脑子,我不想了,秋哥儿你替**好心就行!”

  却说到了刘府,刘棉花此时正在书房看书,见到方应物进来,笑容满面的受了方应物行礼,然后示意方应物在旁边太师椅上坐下。

  方应物主动开口道:“前些ri子,小婿我身陷天牢,与外界不通消息,想必老泰山为了护得小婿周全,在庙堂之上没少费心费力。今ri既然出牢,小婿特意来登门道谢。”

  刘吉放下书,轻轻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不过你这次确实十分凶险,幸得上苍眷顾,叫老庆云侯托梦救你,今后可未必就有这种好运了。”

  刘棉花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方应物神态,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门道这老庆云侯托梦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胡编的?

  如果真有托梦的事情,那说明这女婿是气运加身和有神明庇护的人;如果托梦之事是胡编的,那方应物是怎么知道太后幼弟周吉祥在哪里?

  天子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方应物为什么轻易的就能知晓下落?这背后隐藏的能力反而更加可怕。

  以刘棉花的见识、经验和眼光,以及对方应物的了解,越发感到方应物的背后有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神秘力量,也是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秘力量。难道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天命?刘棉花疑神疑鬼的想道。

  而方应物当然明白老泰山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但他肯定不会说,也不能说,只能任由他疑神疑鬼。

  又听老泰山道:“说起来后天就是成亲的ri子这些天虽然你人在狱中,但我们刘家仍然一直在准备亲事,就算你不能出狱,也会将新人送进牢中与你成亲!”

  无论刘棉花是出于政治判断也好,还是真的重感情讲信义也好,有这份态度就足够了。方应物感动的答话道:“老泰山对小婿的厚爱,实在叫小婿铭感五内、虽竭尽所能也无以为报!”

  本来方应物上门,就是打算先提一提成亲的事情,等亲事有了准之后,亲情更浓一层,然后再找刘棉花谈一谈未来当知县的事。要知道,找靠山助拳,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如今刘棉花自己主动说起了亲事,倒省去方应物不少口舌。铺垫完毕,下面再无他事,方应物便求助道:“小婿前途如今渐渐明朗,只怕过几天就要去吏部领告身文凭了,上任不必出城,更为简单。

  只是这宛平县位于天子脚下、朝廷腹里,想来杂事浩繁。小婿担心不得要领,有误朝廷托付,还望老泰山到那时扶持一二,助我上马启程。”

  刘大学士并无什么意见,点头道:“贤婿所言极是。”

  正要深谈时,突然刘府管事领着一个满身灰尘的人急步冲了进来,然后那人扑倒在地,高声哭叫道:“伯父!家里太老爷没了!”

  方应物一听就懂了,这准是刘大学士的父亲去世了,子侄辈从保定府赶来报丧!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这老先生病危,但拖了这段时间也没听到过噩耗,便有点淡忘了。却没料到如此之巧,正好在这个关口上去世真是意外事件!无论怎么看,这对自己而言不是好事。

  再看刘大学士,却见他神情木然,呆呆的站立在屋中一动不动。方应物不敢去碰他,怕惊出个三长两短,刘府管事也是如此,一圈人便围着刘大学士同样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刘吉醒过神来,伤感的长叹一口气。压抑着悲痛对刘府管事道:“你去张罗府中办丧,先摆出灵堂遥祭尊亲。”

  随后刘吉走到书案边上,提起笔要写点什么,方应物知道这是要写丁忧奏疏了,连忙上前磨墨。无论什么官员,只要接到父母去世的报丧,就该立刻写丁忧奏疏,这是规定动作。

  不过刘大学士手抖了抖,写了几笔不成字,便扔下笔对方应物道:“老夫口述,你来代笔。”

  方应物便又拿起笔,恭敬的代替刘大学士写字,尽可能努力写得工整一些。半个时辰后,数百字的奏疏写完,刘吉取过来又看了一遍,然后便折起封好。

  方应物内心非常想知道,老泰山现在到底是真要丁忧,还是打算按照历史上那样,不惜招致骂名,也要明着写丁忧奏疏,暗中运作留任夺情?以刘棉花的能力和脸皮,会运作成功的,历史可以作证。

  虽然方应物觉得自己与刘棉花勉强算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关系,但在这个当口询问这个问题很不恰当,实在显得不懂事。忍了忍,他还是没问出口。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刘府一片忙乱的准备,而方应物还没正式与刘府小姐成亲,不算亲戚,故而不便帮手,只能告辞离开,等另择时间再前来吊丧。

  临别之时,刘大学士对方应物道:“天公不作美,这亲事不合时宜,只怕暂时不能办了,不过定亲依然有效。”

  好事多磨,一波三折方应物无奈道:“小婿省得。”

  刘大学士想了想,又道:“此外,老夫心里意yù丁忧。”以刘棉花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方应物心中所想,便主动把自己心思说了出来。

  这时候没必要藏着掩着,否则可能会导致误会发生,特别是放在行事风格很有想法的方应物身上。只是刘大学士只说明自己的打算,并不解释详细原因。

  方应物愣了愣,再次答道:“小婿省得。”

  本来他对刘棉花是否丁忧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若刘棉花逆反历史走向,真的丁忧回乡,那他就可以利用机会摆脱刘棉花的影响,打造属于自己的旗帜;如果刘棉花不肯丁忧,仍然坚持在朝,那也未必是坏事,起码有一个非常实用的大靠山。

  但上述这个能左右逢源的前提是,自己在朝廷担任一个清流职务,那进可以评议朝政,退可以龟缩不出,进退自如便可以证道。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即将要担任事务繁杂的京县知县,需要应付无数上面人,刘棉花留京的好处显然大于丁忧回乡的好处。

  方应物又大胆问道:“若老泰山丁忧回乡,那么亲事如何办?”刘吉无比怅然的答道:“小女今年不过十四,再过三年也才十七,尚还般配”

  从刘府出来,方应物沿着巷道低头前行,一路无言,发现自己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

  在生态环境最复杂的京师附郭县为官,如果不思进取、不求上进,那也是可以混过去的,大不了考核拿一个不称职或者中庸。

  但他方应物不是这种人,数年来历经艰难已经跨进了上层建筑,岂能放过力争上游有所作为的机会,如此方才不负来一遭大明朝,所以并不想尸位素餐。

  不过若没有强人撑腰,在京县想有所作为,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想安安稳稳的做知县也很难。

  在宛平县一亩三分地上,比他方应物品级高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个,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么多少人可以压死他?而且知县不像清流闲职,只要不管事不惹事就没问题,那些杂事破事躲都躲不开!

  就说三个阁老中,除了刘棉花之外,哪个是自己好相与的?没了刘棉花,那

  原来方应物没有什么直观感受,可是现在一想到刘棉花要离开两三年,便感到有点心虚了,果然是任何事物只有在失去时,才会知道珍惜么?而且在如今,他方应物再也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愣头青无畏少年了。

  这时候天sè已经黑了,王英见方应物心情不太好,便说闲话开解道:“大老爷大概已经从衙门回到家了,秋哥儿你回去后应当能见到。”

  不!方应物忽然立定住了,然后转身朝更北方而去。两个随从连忙跟上,追着问道:“秋哥儿要去哪里?”

  方应物头也不回的答道:“去灵济宫西厂!”后面的方应石闻言愕然,反问道:“秋哥儿你白ri里不是说你要讲究身份,不便去找汪公么?”

  王英连忙敲了方应石脑袋一记,“蠢货!秋哥儿自有主意,你不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的道理么!”

  方应物发现此时竟然无比渴望见到西厂提督,没了刘棉花,大概也只有汪芷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和真正的助力了。至于自家父亲,不被他老人家坑掉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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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六章 襄王神女


  在天牢的时候,汪芷便告诉了方应物一些暗号切口,以便ri后有事时相见。不然汪太监行踪诡秘,方应物怎么找得到她?

  在这月黑风高之夜,方应物摸索着走到西安门外一处客店,报上了切口,便被人带着继续走。

  不过方应石与王英两名随从都被拦住,对方只肯带着方应物独自前往。方应物稍加犹豫,想来此行没有什么危险,便让方应石与王英先回去。

  然后方应物跟着别人连续穿过了两条夹道,又进入一间门户里,再被请到堂屋。

  有一名看门的老婆子上了茶,便对方应物道:“我家主人不知何时才能到,请这位公子在此等待。”

  方应物表示理解,汪芷此时说不定在哪里,自己突然到访,她一时之间过不来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三更天了,方应物连连打着哈欠,感到十分困乏。毕竟他今天刚从牢里被放出来,虽然不见得累,但多多少少还是暗藏着疲惫,坚持挺到了这半夜时分,就有点萎靡了。

  那看门老婆子进来续水时,见方应物jīng神不振,便建议道:“我家主人来去没有什么准时,如果公子支持不住,可以在内室榻上稍作休整。这里本来就是是客房,一应物事但用无妨,公子只当是寻常旅舍即可。”

  方应物考量片刻,答道:“也好!如今也没个准话,在下先小憩片刻,等你家主人到了,再唤醒我也不迟。”

  走进内室,方应物看了看儿臂粗的蜡烛,并没有吹灭。他径自倒在榻上,将双臂枕在脑后,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方应物本意确实只是想打个盹,振奋一下jīng神,但疲倦如山来,困意不由人,他一合上眼睛就彻底睡着了。

  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因为在深层睡眠时,任何大脑都没有判断时间长短的能力。而方应物忽然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掌在脸上抚摸,他没有醒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侧头闪开了。

  随后一股清香的味道渐渐贴近,并且伴随着急促细密的呼吸节奏,有热气像轻风一样拂过脸庞。

  这时候方应物才被sāo扰的微微睁开眼睛,不过仍是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但入目是一片黑暗,火烛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下一刻,就感受到怀里多了一具柔软的身条。方应物无意识的用力搂了一下,被吓得大惊道:“你是谁?是男是女?”

  对方并不答话,方应物正要继续质问,却感到对方用力挺了挺,然后自己的嘴巴就被堵住了。只是对方堵的很不专业,那两片肉乎乎的嘴唇胡乱在自己口齿之间一通乱蹭,动作很是生疏。

  方应物隐隐约约听到了尖细的呻吟,伸出两只手顺势在对方身子上游走几把,上面是凸的下面是凹的,于是便放了心。还好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不至于先把隔夜饭吐出来。

  方应物这手上一动作,对方呻吟声更大了一点,方应物听入耳便更放了心,应该是个年轻女子,至少不老。

  来见汪芷,还有这种福利待遇?莫非是西厂的待客之道?就好像几年前拜访万通时,也有女子来陪侍。

  这女子被撩拨的扭来扭去,又伴随着无意识的呻吟声,把方应物刺激的当即一柱擎天。虽然黑暗不见五指,但至少给了充分的想象空间能送来陪客的,总不会太差罢。

  方应物在牢中关了这段时间,今天才刚出来,正是yù望澎湃的时候。白天他在家只是牛刀小试,略略解渴而已,现在哪里又忍得住一具年轻柔软身段的诱惑?

  他当即翻过身子,解开裤带退下,又胡乱将对方衣衫扯开。一时xing急两边衣衫都不能脱尽,但关键部位裸裎相对了,不影响挺枪上马。

  那女人的身子反而僵硬了下来,不过没有动作,任由方应物为所yù为。只是当方应物刺进来的时候,小小尖叫了一声,方应物虽然觉得有些耳熟,但没心思多想,只管爽快的抽送。

  环境是黑暗无边的环境,更谈不上氛围,毫无视觉效果可言;姿势是最常见的姿势,动作是最平凡的动作,毫无花哨可言;就连衣服也半退不退的拖挂在身上,很影响皮肤触感。

  可是这一切不影响方应物的兴奋激动,一是觉得下面太紧致了,让人激爽的想引颈高歌;二是压抑一段时间之后的爆发和发泄当然更加爽快。

  唯一可惜的就是,身下这女子没有什么配合xing,纯粹就是躺着不动

  方应物年轻火力壮,一连泄了两次身,终于再次困顿的睁不开眼,怀抱不知什么模样的床伴昏昏的睡了过去。

  他再睁开眼时,天sè已经亮了,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回想起昨晚突如其来的欢爱,方应物恍然如隔世,仿佛是做梦一般。神女襄王、巫山**,不外如是。

  微微侧过头时,却发现在软榻旁边静静的站着一个人。方应物猛然坐了起来。再仔细看过去,却见这人虽然衣服都在身上,但不太整齐,显然是仓促穿上的,同时头发也随意散乱着。

  透过披下来的头发丝,还可以看到一张粉红俊俏的脸庞,不过让方应物恍恍惚惚的感到很面熟。

  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把这张脸与自己的记忆对上了号,惊得光着屁股从榻上跳了起来,指着女子叫道:“汪厂督?怎的是你?”

  汪芷心情复杂的与方应物对视,声音略显冷漠的答道:“就是我。”

  方应物揉了揉脸面,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追问道:“你为何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汪芷这样的人竟然会主动投怀送抱,这让方应物觉得真是太疯狂了!虽然最近两人比较交好,但应该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汪芷本人也不是那种yin娃**类型的!

  所以方应物隐隐约约觉察出几分端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所以才导致汪芷昨夜行为失常。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是chūn风得意的时候,究竟能有什么事情可以把她刺激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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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这都是命!

  方应物之所以到这里来见汪芷,就是因为刘棉花一旦真的丁忧回乡,那么汪芷是唯一有可能支持他的强力人物,别人都没有这么重的分量。

  鉴于这个重要性,方应物即便冒着一定风险,也不能不来认真谈一谈,而且越早越好。但糊里糊涂打了一场遭遇战,黑灯瞎火与汪芷颠鸾倒凤半个晚上,却是始料未及的......

  方应物连续问了两次,都不见汪芷回答,更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如此失常。于是方应物真是百爪挠心,恨不得钻到汪芷的肚子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汪芷与方应物对视良久,这才幽幽的叹口气,“昨夜之事,就当成是离别罢!”

  方应物听到她的叹息声时,刚想顺口称赞一句“你真像个女人了”,但随即又听到了后面这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如此没有责任感!”

  什么叫离别?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那昨晚又何苦主动投怀送抱?方应物作为一个有小小的大男子主义情结的人,实在不能忍受被“事后无情”。

  见汪芷吞吞吐吐的语焉不详,方应物急着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实在不想说,我可以就当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汪芷冷冰冰的说:“今日有京营轮班戍边,我做监军去宣大,大概立刻就要出发。”

  这就要走?方应物愕然无语,不是只有小清新们才会搞什么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么?

  为何这汪芷又要离京巡边?在历史上,汪直就因为太好武事而长时间出镇在外。导致京城基本盘全部丧失,连西厂都逐渐萎缩并被取缔。最后汪太监迅速而彻底的垮台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虽然本时空历史因为他方应物的加入而有所改变,汪芷最近其实占了上风。并没有开始走下坡路,完全可以在京城继续巩固地位,那为何还要出外巡边?难道历史车轮的惯性如此之大?

  想到这里,方应物提着裤子下了床,忠言逆耳苦口婆心的劝阻道:“我在牢中时,对你剖析过其中利害关系!你应当放弃御马监和监军位置,也别再去想什么边功武事了,踏踏实实留在京城保住西厂即可,这才是你的根本。

  兵事对你而言。就是个食之无味的鸡肋,你要它除了好玩没有实际用处,你又不想学曹吉祥造反!”

  汪芷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我知道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要离京,这一去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就难说了。”

  汪芷的态度叫方应物直挠头,他知道汪芷只是直爽而并非愚昧,在他的劝说之下,不可能看不清楚其中利害。但汪太监仍然选择一条仿佛错误的道路。其中必有外力干扰。

  “你直接得罪了贵妃娘娘,亦或是天子?不会是因为帮周太后找到失散多年的幼弟,而让贵妃娘娘发怒了罢?”

  汪芷否认道:“那倒不是。我对贵妃娘娘明说了,你方应物知道周吉祥的下落。无论我插不插手,怎么也能找得到人。我不去做,那就有别人来做。

  所以这个功劳与其让别人捡去。还不如自己赚了,此举是为了讨好皇爷。而不是巴结太后。贵妃娘娘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容纳不下。同时还能叫皇爷感到贵妃娘娘对太后孝顺。”

  方应物继续推测道:“那就是你昨天触怒了天子?可是也不对,若真触怒了天子,你早被捉拿处置了,还有闲情逸致跑出来,并充任监军去边镇?”

  这个猜测仿佛让汪芷有所触动,再次长叹一声,眉头高高蹙起,神容渐渐凄苦,低声叫了一声:“这都是命!”

  方应物稍稍惊讶了一下,自从认识汪芷以来,她大都是趾高气扬、不知发愁为何物的做派,像官二代更像过小女人或者太监。眼前这般凄然无助的模样和语气,真是从没见过,不得不说,更像小女人了。

  汪芷平静无波,好像是说别人的事情:“昨日万通夫人进宫探望贵妃娘娘,并提出了一个事情,说我相貌酷肖贵妃娘娘年轻时候的模样,不如送到天子身边做妃子。而贵妃娘娘......有所意动,试探了我几句。”

  听到这桩宫中秘事,方应物震惊无语......稍加思索,就想通了这里面的门道,朝中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灯!

  锦衣卫和东厂联手要与西厂汪芷争风,那东厂尚铭留了后手,把干儿子抱来找方应石磨人情;而锦衣卫万通居然也有更厉害的后手,劝姐姐把汪芷送给天子做妃子!

  虽然万贵妃与天子仍有三十多年积累下的感情羁绊,是天子后宫的第一号人物,但毕竟岁数半百年老色衰,亲自上床争宠力不从心。

  最关键的是万贵妃连个儿子都没有,而她年事已高还能活多久?万家今日看似繁盛,得到了超出普通妃子亲戚的待遇,其实像是无根之木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危机感。

  万通近年来之所以表现活跃,只怕也是明白这一点,若他不努力挣扎,万家的局面根本维持不下去。只怕他做梦都想封爵,可惜他姐姐只是个贵妃,也不可能有儿子当皇帝。

  若万贵妃让身边当女儿养大的汪芷代替自己服侍天子,对万贵妃而言,那真是个不坏的主意。何况汪芷长相脾气与她年轻时相似,不信天子没兴趣,在争宠中占上风轻而易举。

  而且若汪芷成为妃子后又生出儿子,那还可以进一步去争取东宫太子的位置,这才是万家一条有可能的长久之计。

  想通了这些,方应物就明白汪芷为何如此反常了。他知道汪芷不想回到宫中,更喜欢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进一步说根本不想嫁给天子这个老男人,然后守着深宫拘束一辈子。

  可是面对这个情况,一边是根本不可能反抗的天子,一边是对自己有抚养之恩的贵妃娘娘,汪芷除了趁着苗头出现,还没有确定性的时候,早早逃避跑路淡化此事,还能怎么办?谁又能帮助她?

  至少他方应物做不出劝汪芷顺从的事情,也没有力量能让汪芷从这个困境中解脱出来。

  正所谓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汪芷暂时的出路只能是当监军去边镇,远离京城躲开这些是非。同时,这也是委婉的向贵妃娘娘表明不愿的态度。

  方应物苦笑几声,他帮汪芷设计的道路美好的,辞去御马监和监军差事,保留西厂基本盘,若汪芷是个真太监那就成了。但现实问题在于,她终究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儿身......

  果然千言万语汇总起来还是那句话——这都是命!方应物不由得对汪芷深感同情,她这生长环境实在太变态了,完全不是正常人家。他语带怜惜的说:“可是昨晚......你愁闷归愁闷,何苦糟践自己,又不是要你的命。”

  汪芷突然情绪爆发了,对着方应物狂喷道:“你说什么风凉话!你又没在宫中活过,知道有多压抑么?想叫我宫中当笼中雀,做不到!反正我现在不是处子之身了,别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靠!方应物满腹狐疑的打量着汪芷,她到底是心情苦闷,一时想不开自暴自弃,还是故意找自己破去处子金身,将来或许可以用不是处女的借口,躲过某些事情?如果天子很在意这一点的话。

  若是前者,自己就是情感宣泄的对象,还算是个人;若是后者,自己就他娘的是用来捅破一层膜的工具!

  又想了想,方应物觉得没必要再细问了。这汪芷正是心思最敏感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好又要闹得她发作......大概还是两种因素皆有罢。

  不过在感慨的同时,方应物心里也产生了一点小虚荣,至少这时候汪芷甘愿**给自己,足够证明自己的魅力属性不错,至少比天子那个老男人强。

  汪芷又深深看了方应物一眼,转身道:“我该走了,你若有机会,就到宣大来寻我。”

  方应物依依不舍的抬手叫道:“厂督慢着!”

  汪芷满怀期待的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应物踌躇着说:“那个,孙小娘子也要走吗?不如......”

  “滚!”

  御马监太监、西厂提督汪芷真的走了,仿佛按照宿命一般的去了宣大军镇。如果历史继续按着既有轨迹运转下去,她会渐渐的失去一切,然后悄然无息的消失在世间,没有人清楚她最后是什么下场。除非有人能逆天改命......

  而方应物则从另一条幽静道路被领着出去,一直把他送到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尘世喧嚣顿时扑面而来。

  方应物看着天上,依旧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前天,他在牢中;昨天,他恢复了自由身;今天,却感到了寂寞。

  自己与项成贤高谈阔论,号称身后有三座大山,当个宛平知县堪称固若金汤。却不承想,一夜之间汪芷走了,远赴宣大军镇,老泰山刘棉花也准备走了,返回保定府守制。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这日子快没法过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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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八章 半日翰林(上)


  在无限怅然中,方应物晃晃悠悠的回到家。他刚踏进家门,朝自己西院走去,但是却被门子在后面叫道:“小老爷!大老爷在堂上候着你,吩咐下来,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方应物很意外,大白天的父亲大人竟然在家?这倒是很少见,那自己就应该前去拜见问候。话说回来,自从昨天出牢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还没见到过父亲。

  如此方应物便转身去了东院,却见父亲板着脸在堂上端坐,方应物便笑着上前去行礼,说着闲话道:“父亲今日怎的在家?”

  方清之却怒形于色,斥责道:“你这逆子!昨日刚从狱中出来,便不知反省,竟然夜不归宿,简直不成体统!”

  方应物哭笑不得......夜不归宿?不成体统?这都是什么话,叫人听去很容易误会,还以为自己去了坊司胡同里寻欢作乐。连忙辩解道:“父亲大人休要错怪,儿子我昨晚并没有眠花宿......”

  话才说一半,方应物就卡了壳,就昨晚那情况,还真不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清白的。

  看方应物说不下去,方清之更加认定了是心虚,勃然道:“难道我有眼如盲乎?你看看你发髻散乱,看看你衣衫凌乱,你敢说你昨夜没去鬼混?”

  方应物讷讷,方清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续训斥道:“你现在也是官身,自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才出天牢便嬉游度日,荒废公事,如何能成事?”

  方应物叫道:“父亲这就没道理了,儿子我的知县任命尚未到手,我就是想上衙门也没资格去!哪里荒废公事了?”

  “糊涂!之前难道没有别的敕命么。你以庶吉士历事翰林编修是假的么!知县任命今日没有到达,那你今日就还是编修!”

  我靠!方应物愕然......这两天满脑子都在做长远打算,为了自己未来的知县官职费心思。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宛平县知县。却忘了自己在牢里时候,莫名其妙的接收过翰林院编修的任命敕书。

  这么说来。自己现在从理论上并不是社会闲杂人员,而是翰林院编修?哪怕即将被贬谪的编修也是编修啊。

  方应物想到这里,疯癫的跳了起来,闪电般的窜出堂屋,并以最快速度冲向自家院落。

  方清之气得发抖,高喊道:“你敢跑掉?回来!”方应物头也不回的叫道:“儿子知错了,现在有十万火急事情。晚上再来赔罪领家法!”

  顾不得安抚两位幽怨到极点的小妾,小方编修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毕,并换了一身较为低调的文士衫。然后喊上两个长随,一路小跑着向皇城东南的翰林院衙署而去。

  方应物若没意识到自己还具备翰林院编修身份。那也就罢了,既然在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下意识到了,那就不能不急。

  官场人都知道,前前前首辅李贤在十五年前定下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所以拥有翰林资格就相当于拥有了最大的上升空间。

  而方应物自己这个翰林编修来的实在特殊。一是在牢里接到的敕命,没有去翰林院上过一天衙;二是他这个翰林编修在很大程度上,是君臣之间互相赌气的产物,天子一赌气就把他扔进天牢里,而科道官一赌气就送给他一个翰林编修。

  所以过若干年后。别人也有可能会质疑方应物的资格,一个从来没在翰林院上过衙的人能算具备资格么?

  而方应物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把这个资格落实了。只要他去翰林院衙署上过班,哪怕只上过半天,那也是铁板钉钉的正式当过翰林院编修!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新的任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今天也不是没可能,时不我待啊,必须抢在前面去一次翰林院。

  方应物边走边想,要不是父亲当头棒喝,自己险些错过机会,从这点看,古板的父亲还是有比刘棉花强的地方。

  话说起来,天天迟到早退动辄旷工的刘棉花看到方应物闲晃荡,产生不了什么感触,自然出现思维盲区,想不到督促方应物勤快的去翰林院上一次班。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刚出了胡同口,却见有个小吏在对面招呼道:“前面可是小方大人?我乃吏部书办,前来送告身文凭!”

  我擦!怕什么来什么,成化朝的衙门什么时候效率如此之高了?昨日天子下了口谕,今天就把手续办妥了?还有,吏部里面都是眼角朝天的货色,怎么会主动上门服务?

  现在绝对不能接啊!方应物装着没听见,慌慌张张避道而走,但那小吏仍在后面追上来。

  方应物对方应石吩咐道:“你去拦住他!叫他明日再来送官告!或者我明日去吏部自己领!”

  方应石有疑问道:“若他不肯听,为之奈何?”

  方应物恶狠狠地说:“无毒不丈夫,他若执意不听,你就说他是骗子,打他个不能自理!总而言之,不能叫他今天把官告送成!”

  方应石点点头,一口答应后便向后转,去拦住那小吏。

  方应物继续向前冲,没走几步,忽然又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项成贤。项大公子招招手,远远的叫道:“方老弟!昨日约好一同吃酒去,算是为你接风洗尘,现在同往如何?”

  方应物叫一声苦,对另一个随从王英道:“你去拦住项公子!好言说我今日有急事,改天再约!”

  王英没有啰嗦,应声而去,很卖力气的张开双臂挡住了项成贤。方应物便继续快步向前冲,眼看日头开始偏西了,他着急啊,今天只剩不到半天了!

  谁承想才转过两个街口,却见有一个刘府老家奴正挡在前方,高声道:“小姑爷!真是巧了,老朽正要去府上寻你,却不料路上偶遇!我家老爷有请,走一趟罢!”

  方应物看看左右,自己形单影孤,再无随从可以使唤,忍不住悲愤的举手仰天长叹:“不该来的全都来了,难道老天要亡我么!”

  ps:

  思路有点凝滞,今天就发两章吧,晚上查查资料,酝酿一下剧情,明天再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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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九章 半日翰林(中)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方应物眼看自己要陷入困境时,忽然瞥见右手边有一个小胡同口。于是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一个箭步钻进了胡同里。

  那刘府老家奴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便利。等他过来时,方应物早就消失在胡同深处了。www*ttzw*com

  方应物从胡同口另一边钻出来上了街道,又绕过皇城,从西城跑到了东城,来到翰林院衙署。

  目标在望,方应物真要跨入大门,却又有一个看门的年轻杂役拦住了方应物,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子,看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文华翰苑所在,闲杂人不得轻入!”

  这翰林院不同于其他部院衙门,并不开门办公,门口也不会有人来人往的场景,说的文雅一点叫做孤芳自赏。所以方应物这样的陌生人急忙忙向里面冲,那必然是要被拦下阻止的,况且方应物年纪太轻,衣衫普通又没穿官袍。

  但方应物此刻就像是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更好似杀红了眼一般,哪里容得住再有阿猫阿狗拦路,特别是说话不好听的阿猫阿狗。

  他用力推开挡路的杂役并喝道:“我在锦衣卫蹲过诏狱,在西厂挨过板子,在东厂熬过刑讯,这翰林院难道是更甚于厂卫的刀山火海,如何进不得?”

  旁边又有别的老杂役冲出来,一边把挡住方应物道路的年轻杂役拉了回去,一边点头哈腰的放了方应物进去。

  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翰林院这帮老杂役虽然是小人物,但耳濡目染之下,对清流动向略有所知。一听方应物自夸经历过三大厂卫,就猜出此人是谁了,挡路纯属自讨苦吃。

  踏入翰林院大门,踩在了中庭甬道上面,方应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杨柳chūn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令人陶醉往返。他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想道:这就是翰苑风流的味道么?

  从前方应物已经来过翰林院两三次,算不上熟门熟路但也知道东南西北,直接绕过前堂,远远望见标志xìng建筑柯亭那里有一圈人把酒临风。

  不过方应物没有停住脚步,他今天是寻求“资历认证”来的,没必要去掺乎翰林们的sāo客雅集。继续向后面行去,一直到学士公房才驻足不前,略略整顿衣冠便走了进去。

  礼部左侍郎兼掌院学士徐溥正在堂中看公文,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后颇觉意外,讶异道:“你到此作甚?”

  方应物行个礼道:“老师在上,学生侥幸从天牢里脱身,想起天恩浩荡,许以庶吉士历事翰林院编修,今

  ì便来翰林院历事。”

  徐溥是方应物这一科会试的主考官,虽然因为方清之也是翰林名流的缘故,平常方应物与他比较避嫌,但见了面叫一声老师不会错。

  徐学士听到方应物的强大理由,顿感哭笑不得,“你马上就要左迁宛平,等候敕命上门就是,何苦还来这一遭?”

  方应物正sè道:“古人云:在其位谋其事,学生便以为在位一

  ì就要谋事一

  ì,如何可偷懒取巧也。今

  ì前来报道,但凭老师吩咐使用。”

  徐学士无语片刻,然后才点头道:“有理!”随后又问:“为何昨

  ì不见你来?”

  方应物答道:“昨

  ì刚出诏狱,怎可轻狂无行?故而在家闭门自省,静思己过。”

  见方应物这小年轻一本正经的说着场面话,徐学士起了戏谑心思,又问道:“为何今

  ì午前不见你来?”

  方应物又答道:“为人子者孝道不可忘,前半

  ì在家聆听父亲垂训,不敢离门一步。午前尽完孝道,午后便来为国尽忠。”

  徐学士大笑几声,挥挥手道:“知道了!我这里没什么吩咐,你随意自便去罢!”

  方应物在徐学士这里报道完毕,退出了学士公房。看了看

  ì头,若这样不做点事就走人,实在有些不甘。

  不过这翰林院与别的衙门确实不同,主要工作就是看书、编书、写文章、起草诏书,方应物这初来乍到的能找到什么事做?他要是闯进别人房间,说一句“我来帮你写诏书”,还不得被乱棍打出。

  逡巡了一圈,方应物又到了中庭,却见柯亭那里还是热闹,而在正中倚柱而坐的不是李东阳又是谁?

  自从和父亲一样侍班东宫后,李老师就宛若老树发新芽了啊方应物心里暗暗感慨。他是有拜访李东阳这京城地头蛇的心思,但眼下人多嘴杂并不是说话的场合,方应物也就没想着上前去。

  方应物继续逡巡,打算找一处合适地方题壁作诗,抄上一首能流传千古的大作,也算是在翰林院里留下了一个强烈印记。

  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错,“为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也可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

  ì月换新天”的文辞就差了点

  什么?有看官以为,方应物应当主动上前参加进去,然后大杀四方震惊四座,一干学士纳头便拜,从此威震学术圈?

  还是算了罢,翰林院里的人物哪个不是饱学宿儒?若扎堆谈经论典,凭借方应物的学术水平,不知是谁杀谁呢,另一个姓方来了还差不多。从这个角度而言,方应物被贬出去也是好事。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正打量哪面墙壁比较适合写字时,不料李东阳眼神不错,偶然望见了在甬道另一边打转的方应物,便高声招呼道:“那边小方朋友!因何而来?”

  方应物无可奈何,跨过甬道,穿过学士柏,到了亭外对李东阳行礼道:“见过老师。”

  李东阳笑着应声道:“无须多礼,一进翰苑,便不论师长,只说前后辈。”又对别人介绍道:“此乃一身下三诏狱的方应物也!”

  方应物又对众人做了个罗圈揖,问候道:“晚生见过诸位前辈。”众君子大都微笑点头,表示善意,当然也有不太和谐的,比如王鏊,比如张天瑞

  大家果然是正在讨论经义心得,方应物虽然盛情难却入了伙,但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

  自从科举结束之后,方应物就彻底把四书五经扔了,而且也根本没心思在这上面了。

  此时听别人在这里说,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枯燥。昨晚又没有睡好,体力消耗很大,今天中午又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若走动时还好,此时安坐下来,就感到极其困乏了。

  所以方应物坐在人群后面,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盹,有经验的都知道,这根本控制不住,停都停不下来。

  不过席间这么多人,又不是在天子面前这种正经场合,只要不太出格也就没人会注意,或者即便注意到了也就一笑了之,但是总有例外

  朦朦胧胧之间,不知道是谁用力捅了一下,让方应物猛然惊醒过来。他睁眼四顾,却见同榜状元张天瑞在他面前貌似很关切的叫道:“方同年,醒一醒!”

  这一声叫,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二三十道目光刷刷的齐视方应物,叫方应物有几分小小难堪。

  成化十一年的探花王鏊最看不惯这种模样,忍不住讥讽道:“眼皮堕地,难学孔子之义。”

  向来秉信输人不能输阵的方应物仰头“哈哈”一笑,摆脱了尴尬心理,然后悠然信口回道:“王前辈这是考我么?我看可以对一个:呵欠连天,要做周公之梦。”

  众人哄然而笑,这对的真是谐趣jīng巧,更妙在应景而生信手拈来,方应物果然是很有才的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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