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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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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三章 万箭穿心

  京城到了十一月,天渐渐冷下来。人?的心,却因为一桩桃色事件,愈发燥热起来。

  王贤和徐妙锦有染,这一桩令人浑身燥热的八卦,威力之巨大,甚至盖过了汉王和纪纲的事情。尽管,在这个月份,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因为纪纲的牵连被杀或者被流放,尽管,汉王全家上千口,也是在这个月份被驱逐出京,前往山东就藩,但人们的关注焦点,始终都在这一件事上。

  无论是官员们公务之暇,还是夫人小姐们的后宅聚会,人们都在热情高涨的议论着这件事。他们有时候讨论传言的真假,许多人不信,或者不愿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这不影响他们继续兴致勃勃的讨论,王贤究竟是怎么和徐妙锦勾搭上的,或者他们到底配不配之类。

  有人说,他俩早就有情,趁着皇上不在京,自然干柴遇烈火。有人说,徐妙锦是中了春药,王贤是帮她解毒。也有人说,徐妙锦是被王贤霸王硬上弓的;甚至还有人说,是徐妙锦逆推了王贤……

  林林总总若汇集起来,起码有几十种说法,而且都是有鼻子有眼。弄到最后,人们都忘了谣言的本来面目,完全按照自己接受的一套说法,来记忆这件事……在夫人们心里,徐妙锦是那久旷的****,遇到王贤那样精壮的男人,自然干柴烈火。在小姐们心里,却是一番有情人突破重重险阻,也要在一起的感人爱情。她们甚至对王贤有了强烈的好感,希望这位有情郎,能战胜大魔王,救出他的女人,然后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在王公官员们心里,更是对王贤佩服的五体投地,认为他干了天下男人都想干却不敢干的事儿。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认定了同一件事——王贤这次一定死定了!

  身为当事人,王贤自然无比煎熬,他绞尽脑汁,也没有自救的法子。若非知道前头刚刚救驾,朱棣不会马上翻脸,他定要收拾细软,带全家跑路了。

  这天,他正在衙门里揪着头发,苦思冥想,突然时万跑进来禀报说,徐妙锦进宫去见朱棣了!

  王贤一下就炸了毛,大怒道:“谁让她去的?!”

  “这……”时万不禁暗暗苦笑:“我们管的着徐真人吗?”

  “哎……”王贤知道自己失态了,定定神,在屋里走了两圈,却愈加烦躁道:“备马,赶紧把她拦住!”

  “哎呀大人,您凑啥热闹啊?!”时万忙劝道:“躲都来不及,还往上凑!”

  “你闭嘴!”王贤烦躁的骂一句,时万缩缩脖子,赶忙备马去了。

  王贤的动作已经最快了,盏茶功夫,便已经到了宫门口,看到邓小贤等在那儿,他忙问道:“徐真人呢?”

  “已经进宫了。”邓小贤叹口气道:“大人,趁着兄弟们还在,赶紧跑路吧。”

  “我为什么要跑路?!”王贤狠狠瞪一眼邓小贤,下马就往宫门口走去。

  “哎呀,”看着王贤的背影,时万走到邓小贤身边,唉声叹气道:“情之一物,最误世人。”

  “你懂个屁,”邓小贤瞪着时万道:“查出是谁散的谣言了吗?”五处这个月,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查清楚谣言的来龙去脉。

  “基本上查出来了,就是宫里的几个太监,”时万恨声道:“而且他们都是那赵赢的徒子徒孙。”

  “赵赢……”邓小贤眉头紧皱,对这个最近才现出身形,却一下就威震朝野的名字,他自然不陌生。“他想干什么?”

  “你管他呢,”时万却有些意兴阑珊道:“大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啥。”

  “谁说大人没了?”邓小贤瞪一眼时万。

  “你觉着大人,还能走出这道宫门吗?”时万看着王贤走入皇宫,身影彻底消失,不胜唏嘘道:“什么功名利禄,不过是黄粱梦一场!”说着拍拍邓小贤:“咱们当过官了,过了瘾了,也该散了,我回去当我的飞贼,你回去贩你的私盐。”

  “去你妈的!”邓小贤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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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五章 伯爷

  虽然谣言不会马上散去,但徐妙锦那一下,毕竟如釜底抽薪,让这场风波成为了历史。

  最好的证明就是十二月初,王贤被封为忠勇伯、食禄一千石的旨意,终于下来了。本朝对异姓封爵极为吝啬,除了开国功臣和靖难功臣,这些创业元老不得不封之外,只有立下不世之功,才会获得封爵。

  王贤有救驾之功,平叛之劳,才得以封了个伯爵……当然,虽然伯爵只是异姓爵位的最低一等,但也是超一品的勋贵了,位在一品大员之上!

  这显然意味着,皇帝已经对谣言释然了……

  宣旨那天,京里头所有公卿大臣全都前来道贺,王贤家门口变得门庭若市。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一块皇帝御笔亲题的‘忠勇伯府’的匾额,缓缓升起,被固定在王贤家的门楣上。

  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老爹老娘激动的不能自已,当年在富阳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有这么风光一天啊!

  确实太风光了,那么多的伯爷侯爷都来了,更别说什么尚书阁老之类……这些在以前看来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此刻却毕恭毕敬向老两口行礼,一口一个‘老封君’,把个老两口叫的没了骨头,虽然他俩也不知道,‘封君’是个什么鬼东东。

  “恭喜恭喜。”送进去几位客人,又来了个红脸的年轻人。老两口一看他这么年轻,心说这肯定哪家公子,便笑着点点头,没太在意“成国公到!”好在这时一声通传,老两口才知道站在面前的年轻人,竟然是大明成国公朱勇!乖乖了不得,大明朝的公爵可是比王爷还稀罕的存在,统共就那么几位,全都是威名赫赫、功在社稷的神人……或者他们的儿子。

  “哎呦,原来是公爷,失敬失敬。”老两口马上一脸诚惶诚恐,虽然他俩太子太孙都见多了,对国公根本不感冒,但不能惹恼了人家,给儿子找麻烦啊。

  “哪里哪里,”哪知这位国公爷却客气的过分,一上来就以晚辈自居:“伯父伯母你们千万别客气,我和王贤兄弟那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就把我当成侄儿,往后咱们常来常往。”

  “哎,好好好,您里边请……”王兴业点点头,笑道:“待会儿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您二老进去吧,”朱勇却把王兴业两口子往里推,自个儿站在门口道:“京里头的人我都熟,我替你们迎客人……”见老两口一脸错愕,他笑道:“怎么,给二老丢面子了?”

  “瞧您说的。”王兴业两口子心说:‘让国公爷站门口迎宾,怕是只有皇上才有这面子吧?’“使不得,使不得啊!”

  “有啥使不得的,”朱勇却笑道:“我和王贤是兄弟嘛!您二位放心进去歇着吧。”说着连推带让,把老两口劝了进去。

  王兴业老两口一转过头,那满脸的诚惶诚恐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得意。王大娘笑呵呵道:“看到了吧,我儿子混得!连国公爷都把他当兄弟!”

  “哎,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王兴业有些酸爽道:“不过他再出息,还是得管我叫爹。”

  “德行!”老娘笑开了花……

  王贤把客人送进去,出来时见朱勇在门口迎宾,不禁乐了:“公爷唱的这是哪出?”

  “哎呀兄弟,”朱勇笑呵呵道:“哥哥我什么也不唱,就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当兄弟。”

  “公爷太客气了,”王贤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成人之美、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朱勇正色道:“当然也是因为那件事,才让我看清,你这人绝对可交。看得起我,就改口叫声‘兄弟’。看不起我,你就还叫公爷,我调头就走。”

  “哎……”王贤不禁苦笑道:“那你就在这儿站着吧。”

  “好嘞。”朱勇笑呵呵的和王贤站在门口,帮他迎接客人。这面子长得,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快到午时,朱瞻基来了,和他同行的,竟是一个王贤万万没想到的人——朱美圭!

  王贤看着朱美圭,见他已经和昔日的落魄样子判若两人了。只见他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锦袍,腰间系着黄色的腰带,缀着绿的渗人的玉佩。站在满脸黝黑的朱瞻基身边,愈发显得面若敷粉、唇若涂脂。好一位翩翩富贵佳公子。

  ‘怪不得他把龙瑶迷得五迷三道,’哪怕向着自己的兄弟,见了这小子的样子,王贤都不得不暗暗叹气:‘跟他一比,我家二黑真是拿不出手,何况还瞎了只眼……’

  王贤看着朱美圭,朱美圭也看着王贤,眼中的狠毒之色一闪即逝,便换上了满脸的亲切,笑道:“王兄,还记得起我吗?”

  “记不起了……”王贤说了一句,险些把朱美圭噎死,不过还好,他又大笑道:“因为从来都没忘过!世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朱美圭也放声大笑,拉着王贤的手道:“王大人果然一如既往的风趣。”

  “什么风把世子殿下吹来了?”王贤笑着装模作样要向朱美圭行礼。

  朱美圭真想让王贤给自己磕个头,可知道他和太孙的关系,那是铁上加铁,哪敢受他这一拜,赶忙双手扶住道:“别开玩笑了,咱们兄弟谁跟谁。”可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扬眉吐气一把。状若不经意道:“我是奉召进京的。”

  王贤心说这不废话吗,你不奉召敢来京城,不怕皇上把你喀嚓喽。

  “呵呵,”朱瞻基自然不知道两人的龃龉,不然也不可能领着朱美圭来王贤家,笑呵呵道:“王贤,我堂兄是进京来受封亲王的,听说你家请客,就也跟着来了。”

  “哈哈,”朱美圭看着王贤,笑的十分欢畅道:“王兄不会不欢迎我这不速之客吧?!”

  “不欢迎。”王贤笑呵呵说一句,朱美圭等着他圆回来,却见他仍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就是不说下文。不禁有些尴尬的给自己圆场道:

  “王兄太爱开玩笑了。”

  “这不是跟你熟吗。”王贤皮笑肉不笑应了一句。

  “哈哈哈哈!”两人这才放声大笑起来。

  一旁的朱瞻基和朱勇面面相觑,他们什么人啊,自然看出王贤和这朱美圭,似乎是在斗气了……

  朱瞻基朝朱勇递个眼色,朱勇会意的微微点头,便笑道:“太孙,世子……还是叫王爷呢?”

  “还是叫世子吧,诏书还没下来呢。”朱美圭矜持的笑笑,没太理会朱勇。藩王子孙,一辈子进不了几回京,他不认识朱勇,也没想到,给王贤在门口迎宾的,能是什么重要角色。

  “呃,”朱瞻基见朱美圭这样,知道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赶忙笑道:“还没介绍一下,这位是老晋王的长子长孙,我堂兄朱美圭,这次是进京来受封晋王的。”

  “见过世子殿下。”既然是正式引见,朱勇便整整衣襟,拱手施礼。

  “唔……”朱美圭点点头,心中颇为不悦,心说你什么玩意儿啊,王贤不给我下跪,你也不给我下跪?

  “这位是大明成国公朱勇。”朱瞻基赶忙又介绍朱勇给朱美圭认识。朱美圭吓了一大跳,他万万没想到,堂堂大明五公爵之一的成国公,居然给王贤看大门!

  怪不得人家不跪,说句不好听的,给他行礼都是看朱瞻基的面子。大明朝的公爵太稀罕了!那含金量可不是他这种隔了两代藩王之后可比。要是道上碰见,高兴跟他打声招呼,不高兴理都不理,他根本没处发作去……

  “哎呀,这真是……”朱美圭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自己刚才那番做作,对方有没有感觉到。估计是感觉到了,不然他怎么朝自己冷笑呢?

  “咱们进去吧,就等殿下了。”王贤一句话,倒是给朱美圭解了围。

  四人便一道里走,朱美圭想着挽救和朱勇的关系,便故意和他走在一道,没话找话的攀谈起来。

  王贤自然落在后头,和朱瞻基小声嘀咕起来。

  “怎么,这小子要封晋王?”王贤问道。

  “是啊。已经定了,明后天就宣旨。”朱瞻基如释重负的笑道:“这下我父子俩,算是脸上有光了。”当初太子护不了朱美圭父子,确实太丢人了。

  “那,朱济熿怎么办?”王贤皱眉问道。

  “废为庶人,替他爷俩去守墓了。”朱瞻基笑道:“也算罪有应得了。”说着叹口气道:“不过朱美圭他爹毕竟是皇爷爷亲自废的,这么快就废而复立,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干脆让朱美圭捡了个便宜。”

  “就不会换个人当晋王,”王贤嘟囔一声:“偏偏选他。”

  “你俩有仇吗?”朱瞻基看看王贤。

  “你说呢?!”王贤翻个白眼道:“我和朱济熿联手把他坑了,他能不记恨我吗?”其实,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没说,那就是夺妻之恨啊!虽然不是给自己夺的,但这笔账,朱济熿一定记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不早说?”朱瞻基叹口气,苦笑道:“不过说也没用,这种事儿都是我皇爷爷圣心独裁,谁也改变不了。”

  “这家伙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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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六章 朱美圭的报复

  抱怨归抱怨,来者是客,何况还?太孙带来的客人,总不能把人家用棍子撵出去吧?

  不过王贤还是叫过身边的时万,吩咐他赶紧知会里头的二黑,好叫自家兄弟有个心理准备。

  二黑今天是真高兴,自家老大当上伯爵不说,而且龙瑶还亲手给他备了贺礼,虽然龙瑶还是不肯登王家门,但对双方关系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缓和了。原先龙瑶恨极了王贤,二黑夹在中间难受至极,现在终于看到和解的希望了,他能不高兴吗?

  这会儿,他正在和帅辉等一干兄弟胡吹海侃,便见时万像只灰耗子一般,蹿到自己身边。

  “我说梁上飞,你别毛毛躁躁的行吗,”二黑笑嘻嘻的看着时万道:“给大人丢脸。”

  “行啦,别笑了,”时万低声道:“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什么朱……玫瑰……来了。”时万没去过山西,没见过朱美圭。而且这一段‘背信抢妻’毕竟不那么光彩,当事的兄弟回来后都避而不谈,所以他压根不知道,朱美圭这个人。

  “朱玫瑰?”旁边的许怀庆一听乐了,笑道:“二黑,想不到你个独眼龙还挺风流,不怕龙瑶阉了你?”

  “瞎说,就我这熊样,”二黑撇撇嘴,生怕以讹传讹传到龙瑶耳朵里,惹出大麻烦来。“什么玫瑰,月季也看不上我。”

  “哈哈哈!”众兄弟放声大笑起来,还是山西出来的杨荣皱眉道:“不会是……朱美圭吧?”

  “……”一桌子人登时鸦雀无声,心说肯定是了!不然大人怎么会让人来告诉二黑呢?

  “听说朱济熿参与谋反,已经被废为庶人了。”周满也是山西出来的官儿,自然对那边的情况上心的多,眉头微皱道:“这下朱美圭父子终于等到出头之日,而下一任晋王,必定从他爷俩中出。”

  “……”兄弟们正猜测纷纷,话语声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朱美圭,出现在了厅堂门口。

  虽然是对头一方,兄弟们还是被朱美圭的玉树临风、俊俏逼人震了一下,继而看到宾客们纷纷起身相迎,在太孙的引见下,依次与这位未来晋王见礼。弟兄们不禁暗叹,这小子一出现,一下子把风头都抢过去了……

  时万几个刚从旁人口中,了解到二黑和朱美圭的恩怨,忍不住看看二黑那张瞎了一只眼的大黑脸,再看看朱美圭那张俊俏到不像话的小白脸,不禁都暗暗摇头,心说:‘这还怎么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怪不得龙瑶都恨死大人了。’

  二黑一张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那只独眼打朱美圭出现,就没移动过。心里头像有一百面鼓在狂敲猛打,千百个念头纷纷乱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盯着朱美圭由远而近,站到他面前。

  二黑才勉强镇定下来,暗道:‘怕他个球,龙瑶都是我婆娘了,还能再跟他跑了不成?’一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慌了,心说:‘不会真跟他跑了吧!’

  一桌兄弟们也都神情各异,看着站在那里的朱美圭,和坐在那里的二黑,不禁暗暗哀叹,这差距简直大到,没法替他说话呀!

  “呵呵……”二黑压住心底的不安,迎上朱美圭的目光,笑笑刚要说两句场面话,却见朱美圭把头微微一偏,便绕过了他,对杨荣笑道:“将军别来无恙。”

  “呵呵,世子……”杨荣是老晋王的家将,说是朱美圭家的奴才也不为过,虽然现在早没了关系,但一见面还是习惯性的矮一头。只见他赶忙站起来,满脸堆笑道:“这次来京,必有好消息吧?”

  “应该算是。”朱美圭笑着点点头,矜持道:“家父的冤屈洗清了,皇上召我前来,应该会有一些安排。”

  “谢天谢地!”杨荣笑道:“真是苍天有眼啊……”他还要再说什么,便听身边的周满轻轻咳嗽一下,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无意中配合着朱美圭,把二黑给晾在那儿了……

  “呵呵,”杨荣登时尴尬下来,看看二黑又看看朱美圭道:“你们先聊。”

  “这位是莫问莫将军吧,”朱美圭却又和莫问寒暄起来:“听太子伯伯说起,您在镇江城的英姿,早就仰慕已久,今日终于见到本人了。”

  “过奖了……”莫问淡淡说一句,连眼皮都不抬。

  朱美圭这才看向被放了两次鸽子的二黑,眼里满是不屑的笑着。

  二黑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但或许是因为一只眼的缘故,总有些力有不逮的感觉……

  “要开席了,我也不好喧宾夺主,”朱美圭挂起一丝轻蔑的笑,视线再次离开二黑,笑眯眯朝众人点点头道:“待会儿来敬酒啊。”说完,他便转身到主桌去了,自始至终没搭理二黑一句。

  这会儿,二黑也好,其余人也罢,都明白了朱美圭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要表达蔑视,赤裸裸的蔑视!

  你在我眼里,根本就是一泼****!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待会儿来敬酒,”薛桓小声问道:“是来给咱们敬酒,还是让咱们给他敬酒?”

  “你说呢?!”许怀庆白他一眼道:“论地位,人家马上是亲王了。论身份,咱们是半个主人,你说谁给谁敬酒?”

  “哦……”薛桓明白了,旋即大怒道:“******!这不是耍人吗!”

  “你他妈怎么这么迟钝,”帅辉也白他一眼道:“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找场子的!”

  “******!”薛桓就要拍案而起,幸好被早有准备的许怀庆和秦押按住,后者低喝道:“今儿是大人的好日子,你丢的是大人的脸!”

  “操!”薛桓郁闷的重新坐起来,气呼呼的骂道:“好,老子不在这儿折腾,等他出了这个门,看我怎么收拾他!不就是个狗屁世子吗?他就是当了王爷,老子也照揍不误!”

  这桌上都是些什么人?百战余生的兵痞恶棍!早就看着嘚嘚瑟瑟的朱美圭极度不爽了,闻言全都来了精神,开始商量着如何把那小子揍个生活不能自理了。就是莫问、杨荣、周满这样正常的家伙,也只是装作没听见的,绝对不会拦着。

  向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份儿,王贤带出来的人,就是这样的德行。

  “不行!”众人正议论纷纷,却听二黑闷声说道:“你们要还瞧得起我,就别乱来。”

  “我怎么瞧不起你了?!”薛桓摩拳擦掌道:“当你是兄弟才给你出气!”

  “不行。”二黑摇摇头,吐出口浊气道:“那只会让龙瑶更瞧不起我。”

  “你能别老把‘龙瑶’‘龙瑶’的挂在嘴上吗?”薛桓不耐烦道:“还是不是个男人?!”

  “总之,”二黑却不为所动道:“你们别动他就是。”顿一顿道:“算我求你们了。”

  “球!”人家事主都这么说了,众兄弟只好郁闷的放弃,痛打高贵世子的大好机会……

  “成,你说不动就不动!”薛桓和二黑那是过了命的交情,见他那副熊样,是又气又心疼,闷声道:“啥时候改主意,别忘了说一声。”

  “谢谢兄弟,”二黑点点头,使劲挤挤眼角,这时候王贤举起酒杯,向满堂来宾敬开场酒,二黑也举起酒杯,对众兄弟道:“来,喝酒!”

  “喝酒!”众兄弟便举起酒杯,和二黑一个接一个的喝起来……

  王家数间厅堂中,一溜摆开十几张八仙桌,桌上满是百味珍馐、美酒飘香。待主人敬过三个酒,宾客们便也开始敬酒了。这天的主角当然是王贤了,宾客们排着队,轮番和他饮酒,王贤也是来者不拒,喝的昏天黑地。

  却说朱美圭坐在主桌上,一边卖力的和达官显贵们套着近乎……别看他是个预备亲王了,但在永乐朝的体制下,能跟朝中重臣接触的机会微乎其微,更别说攀上交情。他爹的遭遇让他十分明白,不是说在山西当好土皇帝,就可以安枕无忧。朝中无人替自己说话,分分钟都能被人搞下去。

  同时,他也一直等着,二黑那帮人来给自己敬酒,他还有话要当着众人的面,讲给二黑呢。

  可惜两件事都不太顺利,前者,众官员虽然都对他很客气,但没有问他住在哪儿的,也没有邀请他再聚的。显然,京里这些鬼精的权贵,并没有把个山西的藩王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王贤这个‘小小的’伯爵,可比前者重要太多。没看到成国公朱勇,都主动给王贤当门童吗?有这么个现成的榜样在,他们怎么可能干那种本末倒置、给主人添堵的蠢事儿呢?!

  要说前者,朱美圭还能捏着鼻子认了,这毕竟是王贤请的客啊!但后者他就实在不能忍了,自己让他们来给自己敬酒,是瞧得起这群喽啰,哪想到他们敬来敬去,就是根本不鸟自己……连杨荣那种奴才,都不见了影子!

  方才自己那句话,可有不少人听到,这下让世子殿下的脸往哪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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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七章 绝世好男人

  不过,世子殿下毕竟是经过大挫折的,能屈能伸。心说,你们不来,我过去,成了吧。

  瞧着他们敬完一圈酒,回席落座的工夫,朱美圭便端着酒走过去,对众人笑呵呵道:“来,我敬大伙一杯。”

  这下众人反而不自在了,怎么说对方也是个千岁还是客人,让人家先来敬酒,确实不礼貌。

  “殿下客气了。”周满笑笑道:“咱们身份低微,当不得您亲自敬酒。”

  “哎,别那么拘谨,咱们的交情胜过一切啊。”朱美圭这话,着实不怎么地道。只见他笑呵呵道:“再说,等不来你们,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众人除了薛桓,都听出朱美圭的意思,是默认了周满‘身份低微’的说法。周满本来是自谦之词,却遭他如此羞辱,不禁都面有愤愤之色。

  “咱们是看王爷,”帅辉阴阳怪气道:“跟那些坐在主桌的大人们打得火热,怕误了王爷的好事儿。”他故意把‘王爷’两个字咬的很重。

  “是啊,”许怀庆就是坏种,一句就戳到朱美圭的痛处:“王爷这辈子来不了京里几次,机会难得,还是多和大人物们套套近乎吧。”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一脸为朱美圭着想道:“别浪费时间在我们这些小人物身上了!”说着话,他们看朱美圭的眼神就变了,浑像看个活脱脱的土狍子。

  朱美圭被气得七窍生烟,脸上却还要笑容满满道:“多谢诸位操心,本王难得来京,更想多探访一下故人。”说着,他把手搭在二黑肩膀上,双目满是居高临下道:“赶明我去你家坐坐,不会不欢迎吧?”

  “不欢迎!”二黑还没说话,薛桓先替他回了。

  “别瞎说!”二黑瞪一眼薛桓,朝朱美圭歉意的笑笑道:“他开玩笑的,当然欢迎。”

  “哈哈,好。”朱美圭的笑容愈发居高临下起来道:“那就说定了,明日辰时,敬请恭候。”说完朝二黑举举酒杯,大笑着走了。

  “你他妈就是个怂包!”朱美圭一走,薛桓就朝二黑大骂起来:“人家都欺负到你鼻子上了!”

  “能别替我瞎操心吗?”二黑叹口气,朝薛桓呛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用不着!”

  “你!”薛桓瞪着二黑。

  “是啊,”周满赶忙打圆场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二公子就别替黑爷操心了。”

  “狗咬吕洞宾!”薛桓闷哼一声,离席走了。

  这一闹,兄弟们也喝不痛快了,干脆帮着烂醉如泥的王贤把宾客招呼一通,待到午后散席,便替他站在门口送客。

  朱美圭倒也没再生事儿,跟着朱瞻基回太子府去了。只是出门的时候,又对二黑笑笑道:“不见不散。”

  二黑朝他点头笑笑,没再说啥。

  宾客走光,兄弟们又进去帮着收拾一番,其实也不用他们动手,王贤家里的下人足够用。见没什么活,王贤又醉成狗,兄弟们便散了。

  二黑和帅辉交情最好,两人的住处也紧挨着。回家路上,两人走在一起,也没骑马,步行醒酒,边走边聊。

  “你说,”二黑叹口气道:“我今天是不是特让人瞧不起。”

  “管他的呢。”帅辉笑笑道:“那都是些把女人当衣服,拿兄弟当手足的家伙,哪能明白你的心思。”

  “合着我拿兄弟当衣服,拿女人当手足?”二黑虽然痴情了点儿,人又不痴,一下听出帅辉话里的刺来。

  “我可没这么说。”帅辉笑嘻嘻躲开二黑的拳头,正色道:“不过,你到底咋想的?为啥不让兄弟们帮忙?”顿一顿道:“我可不是吓唬你,今时今日的朱美圭,可不是当初那个逃犯了。你不让兄弟们把他收拾住,指不定就能让你家不成家!”他没好意思说,你家龙瑶可是为了朱美圭,能舍弃一切的女人啊!

  “哎……”二黑没有反驳,而是认命似的低头道:“是,三十六头哪一头,他都稳稳压过我,龙瑶要是想跟他回去,我也没话说。”

  “我靠!这他妈就是伟大的爱情了啊!”帅辉气不打一处来道:“咱们兄弟从富阳出来打天下,一路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是拼是争是豁出命去捍卫自己的一切!唯独不是拱手相让!”

  “这不是一回事儿。”二黑摇摇头。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帅辉冷笑道:“我看你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不是,我很清醒,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二黑说着站住,神情痛苦却坦诚的看着帅辉道:“其实,在山西那次,我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我靠!”帅辉的脸好像比二黑还要黑了:“敢情兄弟们帮你把龙瑶娶到手,还在你这儿落了不是!”

  “我没怪兄弟们,我只怪自己。”二黑叹气道:“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去强求,唯独男女之事不该强求。龙瑶怨我恨我,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我们根本没考虑过她的心情,把我们的意志,强加在她的身上,毁掉了她的感情。”说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这次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这次,我不能让任何人干涉,让她……自己选吧……”

  “哎!”帅辉不知该再说什么了,因为他根本不理解,二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说话间,帅辉家到了,他索性不再理会这个千古痴情种子,笑道:“你自己回去看着办吧,媳妇跑了别来我家蹭饭。”说完便进去了。

  二黑走到家门口,看着虚掩的大门,踯躅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进去……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儿,说是一回事儿,做又是另一回事儿,当真要面对的时候,他只希望这一刻来的越晚越好……

  和帅辉分道扬镳后,二黑又在外头转悠了半晌,天黑才回到家。一回去,就看见龙瑶等在堂屋中,桌上的饭菜被碗碟反扣着。

  “你干嘛去了?”龙瑶有些不悦的看着二黑:“隔壁帅辉早就回来了。”说着她掀开碗碟,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菜肴,便出现在二黑眼前。还有一大碗酸笋鱼汤,显然是给他醒酒用的。

  看着灯下忙碌的龙瑶,二黑鼻子一阵阵发酸,他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还能再看到多少次,但毫无疑问,他希望一直能看到老。那一刻,他真想赶紧去找薛桓,让兄弟们把朱美圭揍个生活不能自理……

  “快洗手去,愣着干嘛。”龙瑶看看他,微微皱眉道:“赶紧吃饭。”

  “哦。”二黑点点头,魂不守舍的过去洗手,不小心把胰子滑到地上,手忙脚乱的去捡,却怎么也捡不起来,沮丧的他蹲在那里,半天没起来。

  龙瑶见状过来,把胰子从地上拈起,在水里过了过,搁在脸盆架子上,又给二黑打了盆水。

  二黑默默洗了手,在桌边坐下,龙瑶给他舀一碗汤,便端起饭碗,轻声道:“吃饭吧。”

  “你不问问我怎么了?”二黑憋不住了。

  “估计说了,这顿饭就吃不成了。”龙瑶淡淡道:“先吃完饭再说吧。”

  二黑只好硬憋住,但他实在没有胃口,看着龙瑶吃了一碗饭,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朱美圭来京里了……”

  “哦。”龙瑶应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夹得一根青菜,却掉在桌上。

  “他父子平反了,他可能要当亲王了。”二黑脑子浑浑噩噩,嘴巴根本不受控制了:“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皇上已经下旨了,就在这两天册封。”

  “这是好事。”听了二黑的话,龙瑶愣怔了好半天,才深吸口气道:“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说着,她的眼泪终究还是淌了下来。

  看着泪珠滚滚的龙瑶,二黑感觉自己心如刀割,喘气都吃力无比。

  “我说吧,这饭吃不成了。”龙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她直感觉那些好容易才压下去的往事、思绪、情感,一下子全都被勾起来了,让她难以再保持平静,哪怕装都装不出来。终于,她搁下筷子,擦擦泪,起身进了里屋。“让我先静一会儿……”

  见龙瑶的反应,果然如预料的一样,二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个夜晚,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异常的漫长……一道门帘,将两人隔成两个世界。

  门帘内,是趴在被子上无声痛哭的龙瑶。门帘外,是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的二黑。

  两人就这么隔着帘子待了半夜。终于,二黑掀开帘子进来,龙瑶也一下坐起来,两眼通红的看着二黑,刚要说话,便听他先闷声说道:“那个,你要是……想跟他走……”

  龙瑶诧异的目光中,二黑低下头,声如蚊鸣道:“当然,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龙瑶瞪大眼看着二黑,万万没想到,他竟这样‘大方’。

  “我是说,”二黑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无比难看道:“反正当初你是被强迫的,现在若是想走,我是不会再强迫你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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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八章 龙瑶的选择

  “现在若是想走,我是不会再强迫你留下的。”二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一句,正想再鼓鼓劲儿,说出下一句,‘当然我更希望你留下来……’

  就听龙瑶冷笑连连道:“好好!多谢你成全。”

  “龙瑶,”二黑听龙瑶这样说,心都要碎了,忙补充道:“当然我……”

  “你给我滚!”龙瑶突然爆发了,高亢的声音能掀翻屋顶,指着门外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龙瑶你听我说……”二黑却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却被龙瑶连推带搡,后来干脆拔出剑来,把他撵出了屋,又赶出了院,轰然关上了门。

  “龙瑶,你听我说……”二黑在外头拍打着门板,愁眉苦脸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我管你什么意思!”龙瑶像一头暴怒的雌狮,一剑从门缝刺出来,险些扎到二黑的鼻子,吓得二黑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听龙瑶大声喝道:“滚!”

  “龙瑶,龙瑶……”二黑再叫唤,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好怏怏爬起来,垂头丧气往外走。

  路过帅辉家门口时,就见他家门开着个缝,帅辉两口子从里头张望着。

  “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吵架。”二黑没好气的白那两公母一眼。

  帅辉的老婆,是位侯爵家的三小姐,性子大喇喇,闻言打开大门,朝二黑笑道:“还真没见过,让老婆拿剑撵出来的。”

  “就是,要是换了我,早就打得她妈妈都认不出来了!”帅辉得意洋洋说一句,就感觉脖子一阵阵灌冷气,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家的母老虎,投来了不爽的目光。帅辉赶忙改口道:“不过我老婆最是温良贤淑了,是断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哼。”帅辉老婆哼一声,这才对二****:“大半夜的没地儿去,先来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不去。”二黑才不会让这混账两公母看自己的笑话呢。

  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帅辉也不笑了,皱眉?:“我得跟着他,省得他干傻事。”

  “好你去吧。”帅辉媳妇点点头,又道:“等等。”说着快步进屋,拿了件披风给他披上,道:“晚上风凉,小心冻着。”

  “我就说,我老婆最好吧。”帅辉嘟起嘴,朝妻子的脸凑去,道:“来,亲亲!”

  “死样!”帅辉老婆拧他一把,飞快的在他脸上一吻道:“赶紧追上去吧,当心看不见了。”

  “好。”帅辉赶忙跟了出去……

  王贤被灌了太多的酒,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天上午,才揉着发胀的脑袋醒过来,接过玉麝送上的醒酒汤,喝一口道:“昨天没出啥事儿吧?”他昨天很是担心二黑他们,但被那群王公缠着,实在脱不开身,后来就干脆喝断片儿了,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可算问对人了,玉麝小嘴叭叭,一顿叽叽喳喳,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今早了解到的二黑家的情况,只多不少的讲给王贤知道。

  “唔。”王贤脑子先有些浆糊,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了解了情况后,他一下跳起来,大声道:“什么,二黑离家出走!这不是把窝儿闪给野狼吗!”说着蹦下地来,急急忙忙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去他家!”

  匆匆忙忙,王贤换好衣服出了院子,就见林清儿抱着孩子迎上来。看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林清儿问道:“你吃了吗,就往外走?”

  “还没吃呢。”跟在后头的玉麝,嘟着小嘴道。

  “还吃个屁。”王贤气急败坏道:“晚了的话,我兄弟就要戴绿帽子了!”

  说完便一溜烟不见了……

  前院里,周勇正和许怀庆几个嘀咕着什么,就见王贤风风火火出来。众人一看见他,就像瞧见主心骨,赶忙围上来:“大人,这可咋办啊,二黑的媳妇要跟人跑了!”

  “赶紧备马。”王贤吩咐周勇一声,又问旁人道:“二黑去哪??找到了吗?”

  “帅辉一直跟着他呢,也没走远,就在他家胡同口待着呢。”许怀庆道:“许是走远了又不甘心吧。”

  “这个怂货!”以王贤粗了吧唧的霸道性子,一听就烦了,见马备好了,便翻身上去,一夹马腹冲了出去,“见了非抽他一顿!”

  弟兄们也纷纷上马,跟着王贤朝二黑家奔去。

  一行人气势汹汹,转眼功夫就到二黑家门口的大街上,王贤一眼就瞧见,二黑戴着个偌大的斗笠,蹲在道旁的榕树下,在看两个老头下棋,帅辉百无聊赖待在旁边,见王贤来了,他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也无可奈何。

  王贤翻身下马,一下就把二黑的斗笠掀了,二黑气呼呼抬头一看,见是他才没了火气,小声道:“大人……”

  “我说你有没有搞错?”王贤把那斗笠往地上一扔,气哼哼踩上两脚道:“明明是你自己的老婆,弄得跟偷人家的一样!”

  那几个下棋的老头,闻言看向二黑,王贤脸一****:“看什么看,下你们的棋!”老头见他气势汹汹,还有一帮手下,吓得缩缩脖子,不敢乱看了。

  王贤一把拎起二黑,就把他往里拽。二黑闷声道:“干啥?”

  “跟我进去,和龙瑶说明白,”王贤这阵酒全醒了,不过还是有点儿晕晕乎乎道:“夫为妻纲!你不许她见朱美圭,她就不能和他见面!你不许她胡思乱想,她就不能见异思迁!”

  “就是就是。”众兄弟也附和道:“你个大老爷们,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了,丢不丢人!”

  “大人!”二黑却执意甩开了王贤的手,叹口气正色道:“求求你了,这回儿就别管了!让我自己处理吧!”

  “你自己能处理好吗?!”王贤不屑道。

  “什么结果我都认了!”二黑也急了,大声说道:“这回,我要她自己选择!谁也不能干扰!”说着他使劲攥着王贤的手道:“大人,强扭的瓜不甜,那是苦果啊!”

  “……”王贤终于不激动了,看着二黑,他点点头。又看看众兄弟,众人也点点头,王贤才啐一口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人……”二黑知道,王贤他们不会再乱来了,不急咧嘴笑了,他为有这样一群兄弟,而感到无比幸福。

  “大人!”这时时万一溜烟过来,禀报道:“朱美圭从那边过来了!”

  “哎呀,快进去!”王贤等人赶忙往巷子里躲,这要是让朱美圭瞧见,他们一大伙子人等在这儿,还不得意坏了。

  进了巷子,众人毫不犹豫,全都钻进帅辉家里,大门刚关上,朱美圭和几个太监小厮,就出现在巷子口。

  众人的脑袋排成串糖葫芦,从门缝里巴望出去,就见朱美圭一身裁剪得体的淡黄色锦袍,头上戴着白狐皮帽子,腰上系着玉带子,就差在脑门子上刻下俩字——‘富贵’了。

  “这家伙,分明是去你家示威的。”帅辉撇撇嘴,对头顶上的二****:“还好你聪明,一早就躲出去了,不然还不让他寒碜死。”

  “你闭嘴!”二黑没好气的翻翻白眼。

  “不过这家伙,这一身打扮,还真有点儿潘安宋玉的意思,”许怀庆不禁替二黑担心起来:“我看,旧情复燃的可能性,很是不小。”

  “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留不住。”二黑好像大彻大悟了一样,却被王贤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消极!你是看对手过于强大,根本没希望战胜,故意做出个高姿态罢了。”

  “……”二黑叹口气,他不得不承认,王贤说中了七七八八。

  这时候,朱美圭的小厮,开始敲二黑家的门,大声问里头道:“龙姑娘在家吗?”

  “听听,听听!”许怀庆大是不爽道:“他们是故意这么说的,怎么也该问男主人在不在家吧?再说龙瑶哪还是姑娘?!”

  “求求各位,都消停消停吧。”二黑无可奈何的求众人道:“我都听不见说什么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众人一下子全都扎住嘴,瞪大眼看着二黑家的大门缓缓打开,一看就精心打扮过的龙瑶,出现在门口。

  看龙瑶这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众人心说,坏了,看来红杏要出墙了!

  “龙瑶……”朱美圭一看到龙瑶,也动情了,上前一步,眼里含着泪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龙瑶站在门口,轻轻叫了声‘世子’,便把他让进院中。

  “进去了!”这下看不到了,可把王贤几个急坏了,好在帅辉是有办法的:“别急,跟我来。”

  便带着众人跑到西墙根,小心翼翼抽出一块砖来,好大一个洞,直透二黑家院中。

  “这个好!”王贤等人赞不绝口,便趴在洞上看过去,看的是清清楚楚。

  “帅辉!”二黑的脸却绿了,瞪着二****:“你什么意思?没事儿看我家玩儿啊?!”

  “呵呵……”帅辉才想起,人家隔壁的主人在这儿呢,忙讪讪道:“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快看,快看,两人要抱起来了!”不知哪个王八蛋说了一声,二黑登时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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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九章 覆水难收

  二黑听说,龙瑶跟朱美圭抱上了,登时像被蝎子蛰到屁股。赶忙拉开众人,凑上去一看,只见龙瑶跟朱美圭两个,还在那里好端端的说话呢!

  两人离着虽不远,但也不近,并没有要抱在一起的迹象。二黑回过头,狠狠瞪一眼众人。刚要骂一句,耳朵却听到朱美圭和龙瑶的声音,从墙洞透了过来。他登时一动不动,听两人说道:

  “龙瑶,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朱美圭激动的看着龙瑶。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龙瑶点点头,眼圈通红道:“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是啊,”朱美圭闻言,也是神情一黯,低沉道:“牺牲实在太大了,我和父亲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说着,他满目歉疚的看着龙瑶道:“也多亏了你的牺牲……”

  听朱美圭这样说,龙瑶的身子晃了晃,面色惨白的说不出话来。

  “龙瑶!”朱美圭上前一步,距离龙瑶不过数尺之遥,声音中充满感情道:“当初我自身难保,在那帮歹人的威逼之下,只能放手……”说着叹口气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无日无夜不在悔恨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啊,瑶儿!”

  听了朱美圭这一句,王贤等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纷纷目光怪异的看着二黑,感觉他的帽子,有越来越越绿的迹象。

  二黑黑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家中的那对男女。只听朱美圭又深情款款道:“现在我已经重见天日了,明天,我将被封为亲王。瑶儿,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在场,见证这得来不易的时刻……”

  “我就不去了,”龙瑶低下头,轻声道:“恭喜你了,王爷。”

  “瑶儿!你还不明白吗?!”朱美圭一下子,冲动的握住了龙瑶的手,激动的自述心曲道:“我现在是亲王了!你跟我走吧!我会像当初那样对你好的!”

  隔壁,看着朱美圭攥住了龙瑶的手,王贤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二黑更是沮丧的闭上了楸。

  “大人,不能忍了!动手吧!”众人纷纷摩拳擦掌:“打断他三条腿!让他爬着出去!”

  “再等等……”王贤却眉头一皱,因为他看到,龙瑶的眉头同样是紧皱着的……。

  朱美圭怀着激动的心情,握住龙瑶的小手,等待佳人的回应。在他看来,她一定会扑到自己怀里,幸福的痛哭失声。

  然而,片刻的错愕后,龙瑶却坚决抽出了手,面带愠色道:“殿下请自重。”

  “瑶儿……”朱美圭一愣,不知她发的是什么疯。

  “还有,瑶儿这个称呼,只属于我丈夫。”龙瑶深吸口气,面色愈发坚决,沉声道:“请殿下不要太过分。”

  “这……”朱美圭就是傻子,也听出龙瑶是拒绝的了,不禁一阵愣怔,他不明白,龙瑶为什么会不选自己,不禁失声问道:“是为什么?”

  “因为……”龙瑶说着,端起天井里的脸盆,把满满的一盆水泼在朱美圭脚下,冷声道:“这个?!”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覆水难收吗?”朱美圭定定看着龙瑶手里的水盆,再看地上的水,忙道:“我是不会嫌弃你的。”他现在是亲王了,怎么可能不嫌弃已经嫁过人的龙瑶?只是本着‘失去的我一定要夺回来’的原则,他才会这样说。至于夺回来之后,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不,你没明白。”却听龙瑶脆生生道:“我是让你低头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这一句,真像个晴天霹雳,震得墙里墙外的人外焦里嫩。

  “什么?你说什么?!”且不说被神转折弄得神魂颠倒的二黑等人,单说玉树临风的朱美圭,被龙瑶这一句弄得彻底失了态,扯掉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丑恶的面目道:“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就是差上一万倍,德行也好过你家的独眼龙!”说着一脸作呕道:“也难为你能受得了,整天对着那么一张脸!”/p>

  “我家独眼龙虽然比你丑,没你尊贵,也没你知书达理……”龙瑶冷声说着,说的隔壁的二黑等人一头冷汗,心说咱还真是麻绳提豆腐,哪头都提不起啊!却听龙瑶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但是,他不会为了讨好别人,就把自己的老婆拱手相送!”

  “……”一句话,便朱美圭哑口无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你就算现在发达了,”龙瑶却不依不饶,冷冷看着朱美圭道:“也改变不了你那颗丑恶的心!”

  “好好!”朱美圭听了龙瑶这话,自以为明白了她的心思,连声道:“原来如此,你是对我心里有气啊!是我不对,你先跟我回去,回去任你发泄!”

  “自作多情!”龙瑶却鄙夷的呸了一口,指着家门骂道:“滚出我家去!记住,我不是你寄存在人家家里的东西!我是二黑的老婆,这个家的女主人!这个家永远都不欢迎你!”

  “好!”王贤等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轰然齐声叫好,却把隔壁的朱美圭等人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人?”

  既然水落石出,王贤等人也不再躲躲藏藏,嗖嗖窜上墙头,噼里啪啦站了一排,王贤笑嘻嘻朝朱美圭道:“世子爷,想不到一年多不见,你的无耻更胜往昔。”

  “王!贤!”朱美圭这下也不用再装了,双目透着恶毒的光,死死盯着王贤道:“你敢对本王不敬!”

  “慢说你现在还不是王爷,”王贤从墙上跳下来,好整以暇的走到朱美圭面前,微微俯身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满是不屑道:“就算你当上了王爷又怎样,丝毫改变不了你是可怜虫的本质!”

  “你!”朱美圭刚要发作,就见王贤的众兄弟围了上来,一个个摩拳擦掌,似乎要给他好看。想到这帮人那昭著的恶名,朱美圭硬生生把话头咽了回去。

  “滚!”王贤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好好,咱们走着瞧!”朱美圭气急败坏的丢下几句狠话,带着手下狼狈的离去了,他要出门时,邓小贤忍不住摸出一粒石子,屈指一弹,那石子便打在朱美圭右腿的后膝窝上,朱美圭正抬起左腿,要过门槛,哪料到支撑腿突然一软,身子就是一歪,左腿被门槛绊了一下,登时摔个狗吃屎。

  手下赶忙扶住狼狈万状的世子殿下。“殿下您没事儿吧!”

  “你们!”朱美圭恼火万状的回头,怒视捧腹大笑的王贤等人。

  “殿下,脚下当心啊。”众人怪笑起来:“地上的****吃到了吗?”

  朱美圭知道,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自己在他们手下讨不了好了,这次连场面话都不丢了,在手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哈哈哈哈!”众人笑的欢畅无比,二黑更是高兴的独眼放光、手舞足蹈,大言不惭道:“怎么样,我就知道,我媳妇肯定没问题!”

  “屁!”众人一起不屑的鄙视他,“你忘了刚才自己那熊样了,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众人说话时,却见龙瑶转身进了屋,声音登时小了很多,二黑赶忙跟了进去。

  “娘子,”一进去,二黑便关上门,恬着脸笑起来:“我能娶上你,真是三生有幸!”

  “少来这套!”龙瑶冷哼一声,道:“我是给你脸上抓肉,别以为我就真那么想!”顿一顿,气愤道:“你要是再敢说让我跟谁走,我就真走给你看!我……我当尼姑去!”龙瑶越说越生气,终于一把拧住二黑的耳朵,气愤道:“你说你,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跟人抢,你还是男人嘛!”

  “我不是因为上回那事儿……”二黑苦着脸道:“这次不想强迫你嘛?!”

  “此一时彼一时了!”龙瑶怒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能再让别人打我主意,听见了没!”

  “哎哎,听见了。”二黑乖乖让她拧着,嘴里还乐呵呵道:“该拧,使劲拧,拧下来还有另一只!”

  ?“扑哧!”龙瑶忍不住笑了:“你已经就一只眼了,要是耳朵也只剩一只,那还有法看吗?!”

  “娘子你不生气了?”二黑恬着脸笑道。

  “回头再跟你算账,”龙瑶哼一声道:“你那帮兄弟还在外头那,别让人家晾在那儿。”

  “好好,我这就撵他们走。”二黑知道,她素来不喜欢王贤他们。

  “撵人家干什么,请进来坐吧。”龙瑶却露出甜美的笑容道:“我给你们炒几个菜,中午在咱家吃了。”

  “啊,”二黑愣愣道:“这太阳是打哪边出了?!”

  “讨打!”龙瑶举手又要去拧二黑,二黑笑的浑身没了二两肉,连蹦带跳窜了出去,只听他朝众人大声嚷嚷道:“今儿都别走了,让你们尝尝我媳妇的手艺!”

  “啊!”王贤等人的反应,和二黑如出一辙,只听邓小贤道:“黑爷,不用打肿脸充胖子。”

  “谁充胖子!”二黑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媳妇自己提出来的!”

  “哇!”众人一阵惊叹,许怀庆忍不住小声问道:“不会是要下药药咱们吧?”

  “爱吃吃,不吃滚!”屋里头,传来龙瑶愤怒的叫声。

  “吃!哪能不吃,”众人一齐高声道:“毒死也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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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零章 寂寞如雪

  朱美圭的册封仪式,第二天如期举行?可惜天公不作美,从早晨就凄风冷雨,到了中午更是大雨瓢泼,还夹着雪花,让在室外的仪式全都泡了汤,最终只能改在室内。而且朱棣的风湿病又犯了,没有亲自出席,只是让太子代理,更让朱美圭感觉不美。

  更不美的事儿还在后头,册封一完,皇上就下旨让他立即返回太原,不得在京城逗留,让他想风光几天的念头也破灭了。返程那天,倒是没下雨,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来送的,连他堂弟朱瞻基,都突然闹肚子来不了,京城的王公勋贵们,更是连理由也没有,根本就不见人影。

  当然,他们的理由其实很充分——廷臣不得与藩王结交嘛。但其实,谁也不在意这条禁令,何况只是正常的人情来往,所以让京城大臣们如此怠慢朱美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得罪了王贤。

  圣旨已经下来,王贤接任锦衣卫都督,掌管南北镇抚司,谁会为一个这辈子见不上第二面的藩王,去得罪一个权势熏天、未来却依然不可限量的权贵呢?

  站在空荡荡的送官亭中,朱美圭看着天上孤零零的南归雁,心中倍感凄凉,他终于明白王贤那句‘你就算当上了王爷,也依然是只可怜虫’,并不是空泛的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警告了!

  羞怒之余,朱美圭心里更多的是后悔,若非自己抱着找回场子的念头,非要给王贤他们点儿颜色看,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一步。想到将来,自己算是被大明头号特务头子盯上了,朱美圭的后背就一阵阵发凉……

  其实他多虑了,王贤根本就顾不上理会他个土包子藩王。王贤的注意力,全都被一股全新崛起的势力吸引了!。

  就在王贤被任命为锦衣卫都督的当天,一辆马车从他的衙门前驶过,从上头丢下一个用棉被包着的人来……

  这真是胆子够肥的!敢在锦衣卫衙门前来这套!门口的锦衣卫一面追出去,一面去查看那个被丢下来的人,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虽然这人满脸伤口,但守门的百户还是认了出来,这不是失踪多日的吴为吗?

  百户赶忙让人把吴为抬进去,然后自个儿跑到后头,去向都督大人禀报。

  王贤正在签押房中,和一帮兄弟,商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开展,便听到禀报说,吴为被送回来了!

  这下会也不开了,众人赶忙跑出去一看,哎呀,可不是吴为吗?!怎么成这德性了!

  赶忙把吴为弄到房间里,又让大夫来给瞧过。一番诊治,大夫说,他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基本好了,之所以还昏迷不醒,应该是被人灌了蒙汗药。

  “那该怎么办呢?!”二黑急忙问道,当初吴为是他送走的,现在却横着回来,他自然最是介怀。

  “等他睡醒就好了。”大夫想一想道:“若是着急,我可以给他扎几针。”

  “不着急。”王贤却摇头道:“等他自己醒吧。”都督这么说了,大夫当然没二话,收拾药箱离开了。

  众人看着伤痕累累的吴为,一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都经历了什么……

  “哎……”二黑看看众人,叹口气道:“我在这儿守着他,你们先去忙吧。”

  “也好。”王贤点点头,便和众人离去了……

  开完会,已经是天擦黑了。王贤便听人说,吴为已经醒了,众人赶忙过去,见他虚弱的躺在床上,简单的问候几句,便都退出去,让他安生修养。

  王贤却留了下来,有些话他必须要问清楚。

  “大人……”吴为一开口,眼里就蓄满泪水。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王贤,现在却又硬生生回到了原先的轨迹上,这让他对那些人的恨意,竟冲淡了一点点。

  “你不是去南方了吗,怎么成这样了?”王贤也很激动,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看着吴为道。

  “大人,我们被人盯上了,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里头。”吴为轻声道:“那天我一离开镇江,就被他们逮捕了。”

  “谁?”王贤沉声问道。

  “影子卫。”吴为双目怒火熊熊道:“就是那个老太监影子的手下!”

  “他们为什么抓你?”王贤说着,就知道自己这一问太多余了,他们抓吴为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是吴大夫的儿子。

  “为了威胁我爹……”吴为闭上眼,痛苦道:“我这一身的伤,就是他们给我用刑,然后用来逼我爹招供的。”

  “白费力气。”王贤恨声道。

  “不,”吴为却无比痛苦的摇头道:“我爹就范了,为了我,他供出了建文帝……”他越说越痛苦,把头埋到了枕头里,使劲咬着衣领,才能不痛苦失声。“就在昨天,他们已经抓到建文帝了!所以才把我放了……”

  “啊!”王贤也震惊无比,他虽然不关心建文帝的死活,却十分关心吴大夫,那样义薄云天的吴大叔,居然出卖了他的皇帝,不知会是如何的痛苦……

  “大人,”好一会儿,吴为平复下来,便支撑着爬起来,就要穿鞋下地。“我得走了。”

  “你要干嘛去?”王贤愣一下。

  “他们把我丢在这儿,怕是不怀好意,”吴为沉声道:“我得赶紧离开这儿,以免给大人和兄弟们添麻烦。”说着他站起身来,却被王贤一下摁回床上,吴为错愕的看着王贤,就听他沉声道:

  “你能去哪?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给那些死太监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再招惹老子!”王贤恨声道。

  “大人……”吴为哽咽了。

  “是兄弟就别废话!”王贤冷哼一声道:“赶紧把伤养好了给我干活,这刚接手锦衣卫,有的是事儿让你忙!”

  “大人,”吴为深吸口气,擦擦眼角的泪花道:“我的伤早让我爹治好了,现在就可以忙了。”

  “那敢情好,那就赶紧忙起来吧,”王贤如释重负的笑道:“你这一走,可是把我给累坏了,实在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这么重要。”

  “那是……”吴为看着王贤,回到熟悉的环境,简直幸福的想哭。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他又神情一黯。

  “放心吧,”王贤拍拍吴为的肩膀轻声道:“吴大叔的事情交给我了……”

  “大人,不要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吴为却摇摇头道:“我想我爹也是这个意思……”

  “放心,我有分寸。”王贤笑笑,对守在一旁的二****:“咱们是不是,喝一盅?”

  “喝!”二黑笑起来:“干嘛不喝!”。

  庆寿寺遗址,废墟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心严心慈那帮和尚们,回到京城后,便没日没夜的开始清理废墟。所有人都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夜以继日的工作着,累了,就在临时搭起的窝棚歇歇,饿了,就吃口干粮,填饱肚子,歇好了再继续干。

  有时候,整整一天都没人说一句话。只有天刚黑时的一个时辰,他们会放下手头活,聚在一起诵经,给下了地狱的师傅祈福,希望能尽量消减他的罪业……尽管佛家人都向往西方极乐,但所有的和尚都深信不疑,他们的师傅一定是下了地狱,而且是十八层地狱。

  此时,又到了天黑诵经的时候,遗址上火把闪闪,诵经声断断续续传来,显得有些鬼气森森。就在这时候,一顶便轿被几名精壮的轿夫抬过来,停在了遗址前,一名管家打扮、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掀开了轿帘,里头竟下来了大明永乐皇帝。

  朱棣身体本来就有病,天还又黑又冷,他却选这种时候来庆寿寺的遗址,着实让李严摸不着头脑。

  “如果他真死了,今天就是他的百日。”朱棣看着黑黢黢的一片废墟,幽幽说道。

  李严一下明白了,原来皇上是来给老和尚上百日坟的。帝王拜祭自然不需要什么黄纸白酒,只要来了,站在这儿,就是最大的面子了。朱棣看着庆寿寺的废墟,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他分明看到了那半神半鬼的老和尚,坐在废墟中朝自己怪笑……

  是的,到现在这一刻,他依然不相信,这个改变了自己的一生,甚至是书写了自己一生的姚广孝,竟会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朱棣宁愿相信,这是老和尚的又一次诡计,他厌倦了在京城日复一日的生活,用这么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去游山玩水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朱棣暗暗对自己道:‘老和尚一定没死,一定不能死……’

  他就这么一个朋友了,要是真死了,后面的人生实在太寂寞了……

  这时候,心严等一干僧人,察觉到动静过来。藏在暗处的侍卫们,赶忙蹦了出来,却被朱棣挥手斥退:“这都是千里救驾的忠臣,你们退下。”

  侍卫们再次隐身暗处,心严等人向朱棣合十行礼。

  朱棣客气的向他们点点头,低声问道:“找到少师的遗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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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一章 皇见皇

  “没有,”心慈摇摇头,黯然道:“?傅可能被炸得灰飞烟灭了……”

  “唔,”朱棣却将信将疑道:“按说,这样的爆炸中,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可他是姚广孝啊!在他身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们也希望如此,”心严叹气道:“可师傅那么大年纪了,哪受得了这样的爆炸?”

  “继续找找看吧……”朱棣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不然他也不会来给姚广孝上百日坟,但毕竟一天没见到尸首,自己的老朋友,就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

  “是。”和尚们应一声,便继续开始搜寻工作。

  朱棣正在对着夜空凭吊自己的老友,突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

  “什么事儿?”

  “皇上,朱允炆解送进京了。”老太监赵赢给朱棣带来了另一个和尚的消息。

  “朱允炆!”这消息让朱棣一下子从一种情绪中挣脱出来,进入了另一种情绪,那双苍老无助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冷峻无比。“回宫!”

  朱棣这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是不断追逐目标的一生。从三十一岁起兵造反,最终夺下皇位,修成永乐大典、派郑和数下西洋,派张辅平定安南,御驾亲征打花了鞑靼瓦剌,还营建了宏伟壮丽的北京城!

  这些事情里任何一条,换了别人,都很难办到,他却在短短十几年里全都完成了,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千古少有。

  但就是这样雄才伟略的皇帝,一样有自己的悲伤和不安。十年前,挚爱的皇后去世让他悲伤不已,今夜里来拜祭自己唯一的朋友,也让他悲从中来。而他最大的不安,就是那失踪了十四年之久的朱允炆……

  十四年前,他率大军攻入京城,迎接他的却是紫禁城的熊熊大火,在火中并未找到建文帝朱允炆的尸体!之后虽然对天下宣布,朱允炆已经纵火自焚,但朱棣一刻都没有放松对自己这个侄儿的寻找……十四年来,他派了郑和胡灐两路人马,从水上陆地找寻建文的足迹,一次次近在眼前,又一次次无功而返,让朱棣那强壮的神经饱受摧残,以致于朱允炆这三个字,甚至成了永乐大帝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梦魇。

  然而今天,一切折腾都到了终点,这场梦魇也终于,到了醒来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朱棣的心中满是兴奋期待和恐惧……是的,恐惧,他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侄儿,是盛气凌人、是平易近人,还是听他搬出太祖来,对自己义正言辞的指责?

  尽管已经是大明朝的皇帝,尽管已经功勋赫赫、前无古人,但在这座父亲建立的都城中,朱棣永远也无法理直气壮,他总是会感觉到,父亲的幽灵盘旋在金陵上空,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睥睨着自己这个叛逆者……

  “今天,一切都要做个了断!”便轿停下时,朱棣也终于定下心神,待走下轿来,脸上的犹疑畏惧,已经无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位手握乾坤、雄霸天下的永乐皇帝!

  乾清宫中,火把照天,守卫是平时的三倍,太监侍卫们如临大敌,全神贯注的守卫着这座宫殿,因为建文帝就被关押在里头。

  赵赢走到朱棣身边,轻声道:“皇上,要不要现在就见他。”顿一顿道:“或者晚一些也可以。”

  “现在就见。”说完,朱棣便大步迈入宫中。太祖也罢、建文也罢,统统都是过眼云烟,现在大明的皇帝是自己,我无所畏惧!

  层层侍卫让开去路,把皇帝引到乾清宫的一间偏殿中,那里头,坐着个神态安详、面容清绝的中年和尚。

  朱棣紧紧盯着那和尚,尽管十八年没见,但还是一下就和记忆中的那个乳臭未干的建文皇帝对上了号。不过毕竟十八年没见,而且之前也统共没见过几面,朱棣也不敢确定,这人就一定是建文。

  “老奴已经找当年侍奉他的太监宫女辨认过了,”看到皇帝疑惑的神情赵赢在朱棣耳边轻声道:“而且据纪纲的人交代,建文腋下有个黑痣,当初懿文太子妃就是凭那颗痣,和他相认的。”顿一顿,他小声道:“已经检查过了,确实腋下有痣。”

  “唔。”朱棣点点头,对赵赢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看看这间偏殿,朱棣缓缓道:“还记得这间屋吗?”

  “记得,”僧人那温和的声音响起:“当年皇爷爷宾天,我就是在这儿接见的你。”说着笑笑道:“没记错的话,这间大殿应该已经烧了,难为皇叔把它重新复原了。”

  “朕身为天子,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朱棣已经基本相信,此人就是朱允炆了。那种坐在那里,就像主人一样的感觉,可不是随便什么冒牌货能装出来的。

  这可是大明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啊!

  “是啊,你是皇帝了。”那和尚柔和的笑道:“而且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皇帝。”

  “是吗?”朱棣的嘴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毕竟,这天下有资格评价他的不多,眼前这位恰恰是其中之一。“能得到手下败将的夸奖,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是的,我失败了,”那和尚完全没有火气,依然笑着坐在那里道:“现在只是一个六根清净的僧人,你就是让我下跪,我也毫不犹豫。”

  “免了吧。”朱棣的心情,变得极为放松,现在的谈话,要比他来时设想的愉快太多。

  李严给朱棣搬了把椅子,让皇帝和和尚对坐……

  偏殿中宫灯昏黄,正适合这种抚今忆昔的交谈。

  “当初,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朱棣终于问出了,在心里埋藏了十几年的疑问。

  “当年,”和尚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带着皇帝回到了十四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你率领军队渡过长江,兵临城下,京城里头乱成了一团,一向被我倚为左膀右臂的谷王叔和李景隆,竟然擅自打开金川门,放你的军队入城。”

  随着他的话,朱棣也回到了那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天下夺的是多侥幸,所以他一直坚信,自己才是天命所归!“这是因为,天命在朕不在你。”

  和尚笑笑,不和他争辩,接着道:“那时候,我身边的人都知道大势已去,皇后也自杀殉国。本来我也万念俱灰,想要随她而去……”

  朱棣不再言语,仔细听和尚讲述那段秘辛道:“但常茂、怀恩他们几个救下了我。我哭着说,君王死社稷,难道还有错吗?他们便劝我,说,天下事尚有可为,国有难,君主可以出亡,此亦历朝故例。”

  朱棣点点头,此刻他已经对对方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可是普天之大,何处可以安身啊?当时你们的军队已经入了内城,京城内外更是大军云集,我觉着就是想逃,也难以逃走了啊。”

  朱棣又点点头,这就是他不明白的地方,明明已经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朱允炆他们是怎么逃走的?

  “这时候,皇爷爷留给朕的主录僧溥洽来了,他告诉朕,太祖宾天前,曾在他那留有遗箧,并嘱咐他,若皇上有大难时可开启,内有救急之法。”和尚缓缓回忆道:“众人一听是太祖的安排,都很振奋,赶忙让溥洽把那遗箧拿来。那是一口很高很大的红木箱子,本身就十分坚固,外头还包了厚厚的铁皮,箱子上锁着大铁锁,却没有钥匙。”

  “钥匙在哪里?”朱棣已经全然沉浸在和尚的讲述中。

  “没有人知道,况且就算有钥匙也没用,因为锁眼里灌了铜。”和尚缓缓道:“还是常茂表兄用一柄铁锤,把锁头直接砸掉,这才打开了。”

  “里头有什么?”朱棣追问道。

  “有十数套僧衣僧帽僧鞋,整整齐齐摞在里头,”和尚回忆道:“还有一摞度牒,上头写着‘应文’、‘应能’、‘应贤’之类的法号。最底下是一张黄纸,上头是皇爷爷的御笔……”说到这儿,和尚眼眶湿润了,哽咽道:“写的是,‘应文从鬼门出,余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之西房。’”

  “原来如此!”和尚说到这儿,朱棣已经全明白了,原来侄子是靠着太祖皇帝留下的法子,剃发为僧,和手下分头出城。而且太祖皇帝安排的路线——从鬼门到神乐观,正是最不引人注意,也是自己当时防备最松懈的地方。

  而当时,化妆成和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姚广孝名声如日中天,手下的一干武僧在军中领兵打仗,攻无不克。这让燕王军的将士们,对和尚怀着天然的敬畏,一看见光头便十分客气,让朱允炆的出逃,变得十分顺利。

  “想不到,父皇竟能算到身后之事,”朱棣不禁感叹起来,说着怒气涌起道:“那为何不干脆传位给我?!”其实,他也知道,这只是向来喜欢为子孙安排好一切的父皇,给朱允炆安排的后手罢了,朱元璋就是神仙也算不到,四年之后会发生的靖难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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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二章 东厂

  至于扮成和尚出逃,更是巧合而已,洪武爷万不能算到有个姚广孝。

  “这都是天数啊!”倒是和尚一语让朱棣释然了。

  “是啊,天数。”朱棣点点头,认可了和尚这种说法。

  “按照太祖皇帝的意思,我君臣数人剃度之后,便分为数拨出了宫。当时怀恩、常茂护着我从鬼门出来,便看到护城河外已经全是你的军队了,本以为这下逃不掉了。”朱允炆回忆道:“魏国公却派了一条船,悄悄把我们从河上接走了。”

  “也是太祖皇帝的安排?”一提自己的大舅子,朱棣的神情就很不自在。

  “是。他说太祖皇帝临终前,说要是有国难,就让他准备一条船,在鬼门外等候。”和尚的眼圈红了一下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啊……”

  “哼……”朱棣不满的轻哼一声。

  “我失态了。”和尚笑笑,不再感慨道:“离京之后,就开始了十多年的逃亡,跟在我身边的那些人,也都过世了,还剩下三五个,皇上就放过他们吧。”

  “那要看他们,会不会再生事!”朱棣冷哼一声道。

  “不会的。其实,我从来都不会威胁到你,”和尚看着皇帝道:“你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的。”

  “我知道,但难免有人会想要利用你,所以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我必须找到你。”朱棣点点头。

  “现在你已经找到了,”和尚眼角的鱼尾纹都透着解脱道:“杀了我吧,你就彻底解脱了。”

  “当年你不杀我,”朱棣却飒然一笑道:“现在我也不会杀你。”说着笑笑道:“我在京城建了一座庆寿寺,本来是给姚广孝准备的……”

  “听说他死了。”提到这个名字,和尚的情绪终于有些变化了,说起来,他江山就是被那老和尚葬送的。

  “嗯。”朱棣淡淡道:“但庙已经建起来了,你去那里当个住持吧。”

  “呵呵呵……”听了朱棣安排,和尚笑起来。

  “你笑什么?”朱棣看着和尚。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干嘛还要逃这十几年,”和尚看一眼朱棣道:“太辛苦了。”

  “是啊,太辛苦了。”朱棣看着眼角生出鱼尾纹的和尚,也笑起来:“咱们还是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可以。”和尚看看朱棣,轻声道,“要是哪天,你觉着我碍事了,私下告诉我一声,我会自行了断,省得你手上沾血。”

  “我死之前,”朱棣想一想,淡淡道:“不会有那天的。”

  和尚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就是朱棣驾崩之前了。“到时候我会让你放心的。”

  “很好,这段时间你先住在宫里,明年开春随朕去北京。”朱棣说着,想吩咐手下带他下去,才意识到,还不知道他的法号。“怎么称呼你?应文吗?”

  “是。”和尚点点头。

  “带应文大师去休息吧,不得怠慢。”朱棣站起身,目送着和尚被押送上去,只有这一刻,他才真正像胜利者。

  看着殿门外漆黑的夜色,朱棣长长舒了口气……解脱了,终于解脱了,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恩怨纷争终于在今日落幕了……

  朱棣站在那里感慨万千,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看着悄然立在一旁的赵赢道:“你觉着,这件事算彻底完了吗?”

  “还有一些余孽需要追缉。”老太监沉声道。

  “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吧,”朱棣却不以为意道:“也不用太在意,只要他们不生事,让他们苟延残喘也无妨。”

  “皇上仁慈。”老太监应一声,又问道:“那,之前抓到的两个呢?”他指的是吴大夫和怀恩。

  “这种背主求生之徒,就该碎尸万段!”朱棣哼一声道:“念在他们帮朕找到了侄儿,就留他们个全尸吧。”

  “明白了。”老太监点点头,缓缓道:“老奴替他们叩谢圣恩了。”

  “这次你立了大功,要朕怎么赏你?”朱棣摇摇头,看向老太监。

  “老奴什么赏都不要,”赵赢自嘲的笑笑道:“这把年纪、孤身一人,要什么都没用。”

  “但也只有你这样,才会跟朕一心一意。”朱棣想一想道:“而且,最近的这些事,让朕有些想法……”顿一顿道:“锦衣卫毕竟还是隔了一层,忠诚上不如内监,用着也不顺手。”说着他看看老太监道:“朕想让你成立一个新的衙门,负责侦缉监视朝臣,你看如何?”

  “这……”赵赢的眉头微微一跳,他知道,自己苦等二十年,一跃成为大明最权势煊赫者的机会,到了。为了这一刻,他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那颗见惯风雨的心脏,还是忍不住跳动加速。

  “怎么,”朱棣看看他道:“你不想干?”

  “老奴当然听凭皇上吩咐,”赵赢恭声道:“只是不知这个衙门,与锦衣卫还有朝廷法司的关系如何?”

  “朕已经想好了,”朱棣缓缓道:“锦衣卫监视朝廷,你们来监视锦衣卫。”

  “是。”赵赢轻声道:“那这衙门叫什么名字?”

  “叫缉事厂吧。”朱棣想一想道:“在东安门外,原属于御马监的军营拨给你们当衙门。唔,还是叫东缉事厂更顺耳一点儿。”说着看着老太监,一字一顿道:“简称东厂!”

  “遵旨!”赵赢应一声:“老奴定让东厂,成为皇上的镇国利器!”

  “好一个镇国利器,你果然明白朕的心思。”朱棣赞许的点点头……

  锦衣卫衙门,当这个机构恢复正常运转,依然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什么,皇上要成立东厂?!”听到这个消息,王贤眉头紧皱,旋即叹口气道:“看来皇上终究还是不放心咱们。”

  “大人毕竟是太子的人,经过纪纲的事情,说实在的,皇上让您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都大出我的意外,”严清缓缓道:“原来是准备了东厂来监视大人。”

  “这么不放心,干嘛还用咱们,”二黑郁闷的撇嘴道:“直接给个闲差不就得了。”

  “锦衣卫可不是闹着玩的,”严清摇头道:“大明九州万方十几个省,领土从朝鲜到安南,从东海到西域,没有锦衣卫帮着刺探消息、监视百官,皇上如何放心那些地方上的官员将领,不把他架空了?”顿顿道:“所以,锦衣卫的地位非但不能动摇,反而还得加强,必须用最得力的人选,才能达到这个目的。”说着他看看王贤道:“眼下没有比大人更合适的了。所以皇上就想了这么个对冲的法子,既用大人的才,又防着大人成为第二个纪纲。”

  “东厂,东厂……”王贤咀嚼着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心里头的惊涛骇浪,可不是在场人能想象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将是头怎样的怪兽,将怎样祸害大明到亡国。万万没想到,这个让后世一提起来就毛骨悚然的机构,就在自己眼前悄然诞生了。

  “怕个球!”帅辉却不屑道:“咱们锦衣卫多少年了,还怕一群太监不成?”

  “这话也有道理。”杨荣笑笑道:“东厂还没成立呢,咱们瞎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不错。”众人点点头,便把此事抛到脑后,只有王贤依然神色凝重,盘算着该怎么对付东厂。

  “另外,”邓小贤又禀报道:“旨意下来了,吴大夫和怀恩……”说着他看看坐在角落的吴为,好一会儿方低声道:“赐死。”

  “……”众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吴为更是泥塑一样坐在那里,一直到散会,都没动弹一下。

  二黑等人走到吴为身边,纷纷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王贤看看吴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皇帝的旨意一下来,老太监赵赢便带着徒子徒孙,往御马监的牢房去了。

  东厂还没成立,赵赢便把手里的重要犯人都关在这御马监……御马监,在永乐朝可不光养马的,还负责帮皇帝统领禁兵!手里有军队,又在皇宫之中,上直宿卫,营房自然戒备森严,其总管太监正是赵赢!

  牢房设在御马监的内院里,原先是关押犯了错的太监的,这会儿怀恩和吴大夫就被关在里头,两人整天见不着太阳,分不清晨昏,只能靠数吃饭的顿数,来算过去几天了。

  “我说,应该被关进来四十天了。”吴大夫想一想,报出一个数字。

  “二十一天,”怀恩却不同意:“有两天刮大风,他们只给送了一顿饭。”

  “我知道,那也是二十天。”吴大夫自信道:“你这种老糊涂,是算不对日子的。”

  “那也比你这个叛徒强!”怀恩冷冷看着吴大夫,朝他扑过来,咆哮道:“我杀了你!”

  说着便舞动拳脚,朝吴大夫打过去,吴大夫赶忙见招拆招,和他打在一处。

  “又打开了……”外头看守的太监郁闷的捂住耳朵,他不知道赵公公干嘛要把这对生死冤家关在一起,打被关进来的头一天,两人便这样打生打死……准确的说,是那老太监想要另一个的命,另一个不想被他杀了,只能奋起反抗。两人便在这小小的牢房,日复一日,打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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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六三章 真相

  不过幸好,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每天又只能清汤寡水、勉强果腹,两人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打架的次数虽然还很频繁,但每次的时间都越来越短,打了盏茶功夫,两人便消停下来,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

  “奶奶的,让老子吃顿饱饭,”老太监怀恩捂着咕噜咕噜直响的肚子,气呼呼道:“早就把你蛋黄都揍出来了。”

  “还好意思说,”吴大夫哂笑道:“你即是那姓赵的师兄,又是他的恩人,他却拿你这么不当,你说你怎么混的。”

  “嘿,哪壶不开提哪壶。”怀恩闷哼一声,骂道:“别提那薄情寡义的东西,就算要避嫌,给我伙食上优待优待,还能死人不成!”

  “师兄教训的是。”老太监赵赢的声音响起来,两人鼻青脸肿的转头一看,只见牢门打开,赵赢出现在牢房中,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太监提着食盒,另一个端着个酒坛,还有两个酒盅。

  “所以师弟我来给您赔罪了。”赵赢用眼神示意一下小太监道:“摆上。”

  小太监便把食盒里的一叠叠肉食摆出来,香气登时扑满两人的鼻孔,怀恩使劲抽抽鼻子:“烧鸡公,秦淮河老张家的烧鸡公!还有盐水鸭,狮子头、凤尾虾……”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吃到地道的家乡菜!”

  “师兄放开了吃吧,”赵赢目光复杂的看着怀恩,淡淡道:“别怕撑着。”

  “撑不着,我饿的能吃下一头牛!”怀恩说着,也不用筷子,下手就抓。

  “吴大夫也吃点儿吧。”赵赢看看吴大夫,吴大夫还没说话,怀恩却断然道:“不行!这是给我的,不能分给这个叛徒!”说着看看小太监手里的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公公倒上,没点儿眼力劲。”

  小太监看看赵赢,赵赢叹口气道:“师兄还是吃饱了再喝吧。”

  “都是边吃边喝,哪有吃完了再喝的道理?”怀恩奇怪道。

  “你还是吃吧。”赵赢却不解释,只是威胁道:“不然就让吴大夫吃。”

  “别介,我吃。”怀恩马上不问了,风卷残云的吃起来。他还真不是吹牛,满满一食盒的肉食,转眼之间就让他一扫而光。

  “真舒坦!”怀恩舒服的抱着肚子,倚靠在墙边,看着赵赢道:“以后你得勤来,不来的话,也得多送点儿肉来。”

  “哎,”赵赢叹口气,挥了下手,两个太监便将酒坛里的酒,倒在两个酒杯中。只听赵赢幽幽道:“往后师兄可吃不着肉了,不过放心,师弟会给你多烧纸的。”

  “啊……”怀恩一下愣住了,看着那两个酒杯,颤声道:“这是毒酒?!”

  “是!”赵赢点点头,又叹一声道:“旨意下来了,我也只能给你们二位,争取个全尸了。”

  “呵呵……”怀恩看看吴大夫,笑起来:“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吴大夫却淡淡一笑道:“你这种老太监,是不会理解做父亲的心情的。”说着他端起酒杯,就要往唇边送。

  “慢着!”怀恩却叫住他道:“刚才我没弄清楚,原来他送来的是断头饭,阎王不收饿死鬼,你得吃点儿东西再上路。”

  “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吴为看看他,奇怪道。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怀恩瞪他一眼,对赵赢道:“他可帮你们抓住了我们皇上,你不会连顿断头饭都不管吧。”

  “好吧……”赵赢能有东厂,还多亏了吴大夫,便点头道:“再给吴大夫上一份。”

  “是。”小太监快速出去,盏茶功夫便端回了几碟菜肴,一看就是给怀恩备菜后剩下的。

  “吃吧。”赵赢说一声,便不再言语。

  吴大夫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只一样菜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道:“吃好了。”

  “你别浪费啊!”怀恩一看碟子里的菜肴还剩了七七八八,探过身子,拿?筷子就吃,也不嫌沾了吴大夫的口水……

  赵赢耐着性子,等怀恩把酒菜吃光,便沉声道:“不要再耽搁了,早死早投胎。”

  “成啊,咱们上路吧。”怀恩说着端起酒杯,跟吴大夫碰一下,笑道:“祝你下辈子投胎成狗。”

  “你下辈子肯定是猪。”吴大夫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便在赵赢的瞩目下,仰脖干掉了那杯毒酒。

  “猪也不错,不用干活就有饭吃,还是国姓。”怀恩笑嘻嘻的点点头,“承你吉言。”便也喝掉了那杯毒酒。

  趁着喝了还没死的工夫,怀恩对赵赢道:“师弟我求你件事。”

  “师兄说吧。”赵赢点点头。

  “把我葬在师傅身边。”怀恩叹口气道:“我想他老人家了……”

  “好的。”赵赢点点头。

  那酒的毒性十分可怕,才喝下去一会儿,两人就面色青紫,蜷在地上抽搐起来,抽了没两下,就口吐白沫,气绝身亡……

  两个小太监摸了摸两人的颈部,禀报赵赢道:“气绝了。”

  赵赢又亲自检查一遍,确定两人心跳气息全无,才站起身,离开牢房道:“把他们拖去化人场烧了吧。”

  “不是说,要葬到师爷身边吗?”一个小太监随口问道。

  “放肆!”回答他的,却是赵赢的一记窝心脚,那小太监被踹飞出去,撞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横死当场。

  “把他一起送去化人场。”赵赢阴着脸,看看其余几个太监,冷笑道:“往后谁要多嘴多舌,就和他去作伴吧。”

  众太监吓得噤若寒蝉,忙摇头连连。

  “哼!”赵赢不再理会这些太监,和地上的三具死尸,东厂开张在即,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赵赢一走,太监们便把吴大夫、怀恩,还有那倒霉蛋太监的尸体拖出去,用一辆大车拉了,准备送去城外的化人场火化……

  谁知大车一出御马监的大门,就被锦衣卫的人拦下来了。

  看着气势汹汹的锦衣卫,太监们吓坏了,结结巴巴道:“你们要干什么。”

  “收尸!”二黑冷哼一声,独眼里厉芒闪烁。“吴大夫是我的乡亲,还救过我家大人的性命,咱们来给他收尸了。”

  “这……”太监们心说,为了两个死人,似乎犯不着和锦衣卫较劲。便让人进去问老太监赵赢。

  赵赢也考虑到,日后东厂一开,还有很多事上要和锦衣卫合作,便索性做了个人情,让他们把两具尸首拉了回去。

  尸体一拉回锦衣卫衙门,吴为便扑上去痛哭不止,直到昏厥过去,才被二黑等人拉开。不过毕竟不好举行丧礼,王贤带着众人,给尸首磕了几个头,便连夜发丧,运到城外下葬了……

  王贤二黑帅辉三个也披麻戴孝,和吴为一道抬着棺材,到了坟地上。

  坟地上,早有兄弟在那里,挖好了两个大坑。王贤等人一到,便把两具棺椁缓缓下到坑里。

  看着父亲躺在棺材里,被一铲铲黄土埋上,吴为又是一阵痛彻心扉,再次哭倒在坟头上……

  王贤等人也是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远处,一直暗中监视着他们的赵赢,见状转身离开了……。

  千里之外,烟波浩渺的东海之上,漂着一艘小船,船上站着常森叔侄。哪怕是在颠簸的甲板上,他们依然如标枪般挺立,守护着舱中的那个男人……帘子掀开,那人从舱中走出来,赫然竟是应该在朱棣皇宫中的建文帝朱允炆!

  此刻,只见朱允炆脸上挂着泪痕,痛心不已的埋怨常森道:“你们这是何苦呢,用三条命换我一条命,太不值了!”

  “这是他们的选择。”常森淡淡道:“应文也好,怀恩吴大夫也罢,他们都是在尽臣子的本分。”说着叹口气,他孤零零守在建文身边,陪他远赴南洋,不也一样是在尽臣子的本分吗?

  “这让我情何以堪?”朱允炆泪流满面道。

  “皇上必须好好活下去,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有意义,”常森沉声道:“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哎……”朱允炆黯然一叹,他十辈子,也还不清忠臣们的情分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吴大夫他们的杰作,眼看着建文帝身边的臣子越来越少,东山再起也彻底没了指望。吴为常森他们的心思,终于转到如何帮皇上摆脱无休止的追杀,让皇上过他自己想要的安宁生活了。

  可是朱棣的决心异常坚决,只要一天见不到建文帝,他就绝对不会停止追杀,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让应文和尚替朱允炆给朱棣捉到。

  应文和尚是朱允炆的替身,这么多年,朱允炆能在朝廷的层层追捕下数度脱险,靠的就是这位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替身,才能让朝廷真真假假摸不着头脑。

  整个计划要远远早于‘建文帝’被纪纲捉到。要从今年春天,常森偷偷摸上紫金山的懿文太子陵开始,在监视的太监侍卫全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常森和懿文太子妃接上了头,太子妃虽然眼睛瞎了,还是认出了常森。听了他们的计划后,太子妃十分赞同……她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太,哪还有什么雄心大志,只盼着建文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答应和常森他们演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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