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内容简介:
黑魔海将主意打到赵合德身上,齐羽仙藉著江都王太子的名义,直接找上程
宗扬,更递出剑玉姬的邀约信,摆明要诱拐赵合德!但经石敬唐一说,程宗扬才
感到疑惑:齐羽仙竟似是专程来看「友通期」一眼的?
汉国天子被耳边风一吹,半夜就下了算缗令。汉国钜富之家有遭童僕举报而
一夕破产者,众人譁然!程氏商会的纸钞也以郭解与剧孟的信誉为担保,为商贾
之家解难,暗地裡流通起来……
第一章
清晨时分,悠扬的晨钟还在洛都上空回荡,一匹疲惫不堪的健马踏着青石板
上的白霜,迈进通商里的坊门。它显然走了很长的路,赤红的皮毛上沾满尘土,
马鼻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气,矫健的四蹄也显得有些蹒跚。
马上的骑手是一名女子,她披着厚厚的披风,戴着一顶围着纱罩的兜帽,衣
上同样沾满风尘。她轻轻拍了拍马颈,一边游目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
斜刺里闯来一条人影,一只手拉住马辔上的缰绳。阮香琳手指扣住袖箭,待
看清来人,提起的心才放下。
敖润戴了一顶翻毛的皮帽,穿着一袭灰扑扑的旧衣,看上去与街边的闲汉别
无两样。他牵着马绕到背巷,在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前停下,然后呶了呶嘴,示意
阮香琳进去。
阮香琳心下会意,她拍了下马侧的皮囊,低声道:「有信交给衙内。」说着
拿起行李翻身下马。
敖润点了点头,随即牵起马匹,绕到街巷另一面的文泽故宅。
刚一站定,阮香琳就觉得双腿又僵又木。为了及早把货物送到,她昨晚从伊
阙入关之后,一路未曾休息,连夜赶到洛都,城门刚一开启,便即入城。这会儿
终于找到地方,紧绷的心神略一松懈,顿时觉得疲劳难耐。可一想到即将见到那
个人,这点疲惫也算不得什么了。
客栈的掌柜她也曾见过,是与敖润结伴的法师。他什么都没说,领着她进到
柜台内夹道。走了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那座宅院装饰平常,有些还是土坯为
墙,茅草为顶,只不过房屋阔大宽敞,比起临安的雕栏玉砌虽然简陋,但更显得
磅礴大气,质朴无华。
穿过一道门户,阮香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阶上,远
远看着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分别不过数月,他却似乎变了许多,神情
举止,越来越显得成熟,然而此时他眼底流露出的戏谑,仍和以前一模一样,让
她一阵脸热心跳。
程宗扬从阶上下来,笑道:「这么快就到了?」
阮香琳摘下挡风的兜帽、面纱,解下披风,里面的衣物倒没有多少灰尘,不
过连日奔波,脸色有些苍白。
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阮香琳不禁双颊飞红,发僵的双腿莫名传来一股酸意,
身体也热热的异样起来,恨不能扑到他怀里。只是周围还有旁人,不好显露,只
勉强平静地说道:「程公子,贵商会托付给我们镖局的货物,已经带到。」
「进来说话。」
进了客厅,里面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秦会之她是见过的,另一个衣着通
通,举止普通,相貌也普普通通,就是那种让人一眼看过就忘到脑后,留不下任
何印象的路人。
阮香琳也是老江湖,对这种人反而更加上心,只是以她的江湖经验,怎么看
都看不出那人的底细。寻常人身上多少有些特征,有经验的江湖老手,一眼就能
把对方的身份来历猜出七八分,然而眼前这人身上的特征都被模糊掉了,阮香琳
甚至连他是不是身怀武功都看不出来。
正迟疑间,程宗扬已经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先喝点水。」
阮香琳脸上一热,侧身接过茶杯,用袖子遮住羞靥,慢慢喝了。
喝完茶,阮香琳也镇定下来,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行李,先把一件方方正正的
包裹放在案上,「这是林先生交给奴家的。」
程宗扬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只沉甸甸的铜匣,匣盖的缝隙用铜汁浇铸过,完
全密封。程宗扬没有打开,只示意了一下,秦桧随即上前,将那只份量不轻的包
裹收了起来,不言声地退了下去。
接着阮香琳解下贴身密藏的腰囊,又取出一只包裹。那包裹外面包着一层防
水的皮革,里面是层层裹紧的油布、棉絮,颇为臃肿,解到最后,露出一只精美
的玉匣。
程宗扬挑了挑眉,他发现那玉匣颇有点眼熟,很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阮香琳看了眼左右,把玉匣递了过来。她听说玉匣中的东西对主人来说很重
要,但不知道方不方便打开。
程宗扬倒没想那么多,他随手打开玉匣,拿出一个锦缎包裹的事物,解开锦
缎,里面是一团淡黄的蜜蜡,足有拳头大小。他纳闷地举蜜蜡,隐约能看到里面
是一只朱红色的果实。
旁边的卢景顿时吃了一惊,「咦?」
程宗扬更是差点儿跳了起来,刚才装出来的一番稳重顿时破功,有些失态地
说道:「这是什么……天啊!赤阳圣果?哪儿来的?干!你拿错了吧?我要的可
不是这个!」
「匣子是她封好的。公子要的东西,奴家跟她说过的。」阮香琳有意说得很
含糊,但程宗扬自然知道那个「她」是谁。
刘娥最笨也不至于笨到装错东西,程宗扬又看了一下,才发现玉匣下方有个
夹层,里面藏着一个锦制的袋子,隔着锦缎一摸,果然是那只地摊版的劳力士。
也难怪她这么小心,对刘娥而言,一万颗赤阳圣果也比不上这块都不走字的假表
珍贵。
程宗扬放下心来,再看那只赤阳圣果,终于有点印象——这不是秦翰抢到的
那只吗?秦大貂珰命够苦的,千辛万苦拿到赤阳圣果,结果被人万里迢迢给自己
送来。他要是知道,估计一腔老血都得吐出来。
「冯大法,送阮女侠先去客栈歇息。」正事要紧,程宗扬不顾阮香琳眼底的
幽怨,让冯源带她去客栈,然后道:「卢五哥,你来看看这个。」
卢景拆开锦袋,拿出手表看了一眼,「这是刘娥那只手表?」
「你认识?」
卢景把手表翻过来,只见表盘后盖上刻着一个「娥」字,那酷似小儿涂鸦的
风格和玉牌上的刻字如出一辙。
程宗扬接过手表看了一会儿,冬日的阳光虽然极淡,但金灿灿的表身依然光
华四射,上面镶嵌的假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单论卖相,实在是很能唬人。
「五哥,你说这信物能不能镇住姓严的?」
卢景道:「这手表普天之下,唯独岳帅才有。除非严君平压根儿就不打算跟
你玩,否则用来当信物绰绰有余。」
程宗扬信心大增,「走!找严老头去!」
从夹道进入文泽故宅,阮香琳带来的马匹正停在院内。马鞍刚被卸下,马背
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迹,它不知赶了多少路,马毛沾满尘土,被汗水一淋,仿佛
披着一层灰扑扑的毡毯。
刘诏心痛地摸着马背,「这马都跑得脱力了,至少得歇上十来天才能再骑,
要不可就废了……老敖,给我块布巾!」
「干啥?」
「看它出这一身汗,要不赶紧擦干,寒风一吹,立马就得病倒……哎!程头
儿!」
刘诏卷着袖子过来,笑道:「听说有太尉的信,我一会儿给衙内捎过去!」
程宗扬有点心虚,自己当初可是说得好好的,不让高智商掉一根汗毛,结果
高俅派来的禁军强手除了刘诏,一波全死了个干净,连小兔崽子也被砍了一刀,
差点送命。这些事自己都瞒着没敢让高俅知道,要不那个护犊子的家伙非要跟自
己玩命不可。
「有信啊?好事啊,哈哈……」程宗扬干笑两声,「衙内呢?」
「昨晚喝多了,还没醒。老富这会儿守着呢。」
「等他醒了先看信吧,衙内要有什么话说,也不用写什么信了,我给太尉捎
个口信就行。」
高智商口没遮拦,万一漏了口风,不好交待,还是自己传话可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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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内掘出的暗道变相成了地牢,严君平和魏甘都被关在里面。但这些天两名
老夫子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索性把两人分开,各置一处,起码图个清净。
关了这么些日子,严君平多少也开始接受现实,没有再像起初魔怔一样,一
门心思写他的「咄咄怪事」。这会儿坐在几前,拿着一册发黄的书卷在读,看上
去还挺正常。
「呃咳!」程宗扬咳嗽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迈步进去,一边堆起笑
脸,温言道:「严先生,休息得还好吗?」
严君平原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看他的书卷。
老严这叫非暴力不合作,我打不过你,干脆不搭理你。这种待遇程宗扬早已
习以为常,权当没看见,对着他的后脑勺道:「严先生以前说过,拿来岳帅的信
物,就可以告诉我玉牌的下落,现在还算数吧?」
严君平像是没有听到。
程宗扬也不废话,走过去用手指挑着表带,把那块「劳力士」放到严君平面
前晃了晃。
严君平一双眼睛顿时直了,瞪着手表看了半晌,然后慢慢抬起头。
「现在相信了吧?」程宗扬道:「严先生,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跟你
说过多少次,我们真是岳帅的人。」
严君平收起惊讶,冷哼道:「那人也有信物。」
「你说西门狗贼?」程宗扬感觉到一丝不妙,「他的信物是什么?」
严君平微微抬起下巴,「与这件一模一样!」
程宗扬看了他半晌,确定严老头没有说谎,然后转头对卢景道:「岳帅到底
有多少假表?」
卢景不悦地说道:「什么假表?这些手表看着不大,但外面的金玉美钻价值
万金,名贵无比!里面更是遍布机关,巧夺天工,天下绝无人能够仿制!」
名贵个鸟啊!这种假劳力士,地摊上都是论堆的。可西门狗贼也有一块「劳
力士」,还真够稀奇的。难道岳鸟人当年对他娘先奸后杀,还有心情留块手表来
显摆?
程宗扬盯着严君平道:「那块表背后刻的什么字?」
「刻字?哪里有刻字?」
严老头连这都不知道,多半是没有仔细看。
「得,我也不问了。」程宗扬道:「严先生,你在敝处也住了不短时候,我
不知道你腻不腻,反正我是有点腻了。现在我把信物拿来了,你把最后一块玉牌
给我,咱们算完。你看怎么样?」
严君平收起书卷,淡淡道:「你们两方均有信物,严某也难辨真假。如今玉
牌尚有最后一块,但岳帅当时寄存在严某这里的财物,已经被那人取走了。」
「什么!」
严君平没有隐瞒什么,坦然相告,当日岳帅留给他的除了一套玉牌,还有几
大箱金铢和各色珠玉,其中仅金铢就有数万。而这些财物早在一年前就被那位持
有信物的人取走,唯独剩下这套玉牌。严君平按照岳帅当年的告诫,陆续拿出,
现在还剩了一块。
程宗扬黑着脸道:「我说那贱人怎么那么有钱,一次能吃下五万金铢的货,
敢情那些钱都是捡的啊!」
卢景追问道:「最后一块玉牌在何处?」
严君平微微抬起脸,「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是星月湖大营的人?」
「老五,云骖。」
「那我不能给你。」
卢景听得都想打人,这老东西怎么又绕回来了!
严君平道:「岳帅说过,那些金铢是留给他昔日故旧的,但玉牌只能给他的
后人。」
程宗扬道:「那你为什么都给了西门狗贼?」
严君平道:「我不知道他真名是不是叫西门庆,但那人声称他是岳帅嫡系后
裔。至于你们,一来并非岳帅后人,二来星月湖大营背叛岳帅遗志,就不再有资
格获得岳帅的遗物。玉牌和财物自然都交给岳帅的后人。」
「星月湖大营背叛岳帅?」卢景一听就炸了,「你再说一遍!」
「难道没有吗?」严君平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左武军塞外遇敌,你们
星月湖大营旧部临阵撤离,返回江州,导致左武军覆没,难道不是背叛岳帅?老
夫早就对岳某人说过,他把星月湖大营弄成他的私军,将来免不了热衷私斗,而
置国家大义于不顾,结果一语成谶,被老夫不幸言中……」
程宗扬拦住几乎要喷火的卢景,「等等,这是西门狗贼告诉你的?」
「是汉国的军报。」
程宗扬与卢景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大骂一句,「干!」
程宗扬终于明白,严君平为什么一直不信任自己,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出。
星月湖大营在江州起事,分散各地的旧部纷纷归来,唯一没有归建的,就是覆没
在大草原的左武军旧部。可有些人竟然无中生有,把左武军覆没的原因归结为星
月湖旧部临阵逃脱,这手颠倒黑白可真够恶心人的。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军报谁写的?我剥了他的皮。」
「四哥息怒!敢造我们的谣,那家伙肯定没有好下场!」
卢景森然道:「军报在哪里?我不把他揪出来,就不姓卢!」
「五哥息怒!不管谁写的,他都跑不了。」
程宗扬安抚完两位大哥,赶紧问道:「除了最后一块玉牌,岳帅还有其他遗
物吗?」
严君平摇了摇头。
程宗扬伸手摊开,「玉牌给我——我是岳帅的女婿。」
严君平看看卢景,又看看刚才发声的角落。可惜他看的方向完全是错的,斯
明信这会儿就站在他身后,整个人跟万年寒冰一样,散发出无尽的寒气。
卢景盯着严君平,只当没听到程宗扬吹的牛皮。岳帅的女婿?你问过月霜和
紫姑娘答应没有?
严君平皱眉道:「岳帅的女婿?」
程宗扬眼也不眨地说道:「拙荆月霜,乃是岳帅的遗女。」
「她在何处?」
「江州。你要想对质,那就没办法了,我跟你可耗不起这时间。」
严君平耿介地昂起头,「老夫如何信你?」
程宗扬也火了,「严大裤裆!你这是逼我是吧?」
严君平夷然不惧,他伸手一翻,打开案上的书卷,把其中一页放到程宗扬面
前。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那册书卷是手抄的《太平经》,纸张已经发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严君平摊
开的那张书页上被人斜着涂了八个字: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那字的水准比刻在玉牌和表盘后面的字迹略微强一点,但还是惨不忍睹,就
跟小孩子喝醉了涂鸦一般。
严君平指着那八个字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程宗扬道:「这是星月湖大营的口号,当然是岳帅说的。」
严君平摇了摇头。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岳鸟人,你还真有一手啊,整个六朝除了
我,恐怕再没有人知道了吧?
程宗扬自信满满地说道:「金庸!」
严君平摇了摇头。
「干!徐克!」
严君平仍然摇头。
「我操!姓岳的,算你狠!」程宗扬咬牙道:「东方不败!」
严君平还是摇头。
程宗扬一口血险些吐出来,姓岳的,你脑抽了吧!不是原作,也不是同人,
难道你让我把编剧找出来?东方不败的剧本是谁写的来着?
程宗扬脑中拼命转着,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高声道:「林青霞!」
恍惚中,程宗扬有种错觉,严老头白发苍苍的脑袋似乎又在摇了。干!这个
假如还不是,自己可就彻底抓瞎了。
程宗扬定了定神,才看清楚是严君平的手在动。
严君平翻到另外一页,上面同样是一行喝到烂醉般的涂鸦,这回不但字迹愈
发惨不忍睹,内容更是惨绝人寰——「睡不到林青霞!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透过那行近乎丧心病狂的字迹,程宗扬仿佛能感受到那孙子强烈到穿过两个
时空的悲恸和怨念。
忽然间,程宗扬觉得心情很好。这鸟货两辈子都没戏,真是让人太爽了啊!
程宗扬压下大笑的冲动,和颜悦色地说道:「严先生,你现在信了吧?」
严君平想了想,然后叹道:「看来我只能相信了。」
「哈哈!」
程宗扬刚笑了两声,就看见那老头儿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丝兴奋。
紧接着严君平问道:「林青霞是谁?」
望着严老头一脸的求知欲,程宗扬只好打了个哈哈,含糊道:「这个说来就
话长了……等拿到玉牌我再跟你说吧。」
严君平终于痛快一次,起身道:「玉牌在城外的隐密处。我去取。」
卢景道:「我跟你一起去。」
斯明信的声音响起,「我去。」
程宗扬道:「这是四哥,行吗?」
严君平道:「有何不可?」
程宗扬提醒道:「出去时小心点。」说着挤了挤眼。自己在文泽故宅弄了这
么多手脚,都被严老头看了去,绝非好事。
斯明信毫不客气地抬手一指,点在严君平颈侧。严君平身体一晃,慢慢倒了
下来。斯明信一手将他拎起,就像拎根稻草一样轻飘飘的,接着闪身消失。
…………………………………………………………………………………
程宗扬去了一块心病,他拿起书卷,看着书页上那句话,心里的爽快无以复
加,禁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
卢景道:「林青霞是谁?」
程宗扬笑眯眯道:「一个让岳帅两辈子都念念不忘的女人……哎哟,岳帅写
到这个『霞』字的时候肯定哭了,你瞧这手抖的……啧啧,真让人心痛啊。」
卢景接过书册,寻思道:「她也有岳帅的手表?」
程宗扬当时就喷了,「没!林青霞可丢不起这人!」
卢景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他吹的牛皮。
终于解决了严君平这个麻烦,两人心情都轻松了许多。从地牢出来,路过旁
边的厢房,却见到屋内被挖出一道半人深的环沟。青面兽这会儿就跟一头猎豹一
样,俯着身一把一把刨着泥土。那些泥土里面都掺过草药,这时沿着环沟堆了一
圈,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
程宗扬道:「老兽,你怎么不用铁锹呢?」
青面兽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道:「吾怕伤着叔公。」
程宗扬腹诽道:你那双爪子比铁锹都利吧?妥妥的凶器。哈大爷皮那么厚,
被铁锹砍一下顶多就留个白印,你这一爪子下去,指不定什么样呢。
「那你也不用自己干吧?找俩人帮忙,也好快一些。」
青面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诸君手粗,吾放心不下。」
程宗扬瞧着他那双满是粗毛的利爪,真不知道他站在什么立场,能说出别人
手粗这种话来。
青面兽甩开膀子「吭吭哧哧」挖得飞快,看来用不着到晚上就能把哈大爷挖
出来。程宗扬不免有几分好奇,老兽人在地下埋这么久,要是个活人,这会儿都
该烂地里了,也不知道哈老爷子挖出来会是什么样……
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悄悄把卢景拉到一边,「五哥,我们这会儿有一颗赤
阳圣果。」
卢景翻眼看着天际,「唔。」
「重伤号可是有两个,给谁合适呢?」
论伤势,剧孟肢体残缺,明显更重,但那家伙生命力堪比魔兽,都伤成那样
了,整个人还龙精虎猛,阳气爆表,据说他新得的那个婢子,在地室里面的时候
基本都是光着的,每天起码都要被他搞上两遍。
话说回来,淖后的姘头亲手挖出剧孟的眼珠把剧孟折磨得不成人形。剧大侠
能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仁义了。
哈米蚩要紧的伤势只有一处,却正在腰椎,万一无法治愈,往后只怕就要卧
床不起,从这个角度说,把赤阳圣果给哈米蚩更合适。
卢景道:「万一哈老爷子痊愈了呢?」
「也是啊。」万一哈米蚩伤愈,再吃这颗赤阳圣果就浪费了。
程宗扬只好道:「等哈大爷出来再说。如果哈大爷伤势未见效,就把赤阳圣
果给他。如果两人都伤愈,赤阳圣果就留下来。」
程宗扬想起形同废人的郭槐。如果这颗赤阳圣果能省下来,留给郭槐……作
为郭太监的同僚,秦翰那口血也能少吐点吧。
剧孟藏身的地室相隔不远,两人本来想顺路看看剧孟今天又好些没有,可剧
孟不在地室里面——人家正在上面快活着呢。
空无他物的房间里面,迎面堆了一座大坟,一张竹制的软榻摆在坟旁,戴着
银制面具的剧孟卧在榻上,身上一具白生生的肉体正卖力地上下起落。
那女子容貌姣美,气质优雅高贵,只不过她这会儿的举止,跟「雅」字可沾
不上半点边。她此时身无寸缕,只有踝间带着一条铁链,锁在软榻脚上,身子一
动,就发出「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她一边挺动,一边不时传出「咦咦呀呀」的
媚叫,加上竹榻「吱吱哑哑」的响声,再夹杂着连绵不绝,密如骤雨的肉体碰撞
声,剧大侠的坟头上可谓是热闹非凡。
剧孟听到动静,扭头一看,然后爽朗地大笑道:「你们等会儿啊,我正忙着
呢。先坐,先坐!」
两人闹了个猝不及防,还是卢五哥走南闯北见识得多,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样把门一关,带着程宗扬灰溜溜出来。
卢景骂咧咧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浪这么欢?咋就不把他中间那条腿给废
了呢?」
程宗扬也一脸尴尬。汉国风气开放,男欢女爱不算什么大事。可像剧大侠这
么放得开,大白天门都不关,直接在自己坟边浪翻天的,着实不多。
这事想想就尴尬,程宗扬岔开话题,「卢五哥,岳帅到底有多少手表啊?西
门狗贼那块表从哪儿来的?」
「大概有四五块吧。」卢景道:「那些手表每一只都价值连城,岳帅也没有
多少,只有身边最得宠的姬侍才有幸能得到一只。据我所知,凌轻霜有一只,刘
娥一只,韦妃手里多半还有一只。」
「凌轻霜是谁?」
「月霜姑娘的娘亲。」卢景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丈母娘。」
「……把月霜她妈的名字取一个字下来,给女儿当名字?岳帅好歹也是当爹
的,就这么凑合啊?」
「父姓母名有何不可?再说不还有个月字吗?」
「得了吧,难道月霜前面还有个姓?叫月月爽?你看她砍不砍死你!」
卢景咳了一声,「其余还有没有,我就不清楚了。」
「碧姬呢?」
卢景连白眼都没翻,直接撇了撇嘴。
好吧,小紫她娘在鸟人诸姬里地位确实不高,没有很正常,她要有一块才不
正常。不过这算下来才三只,按道理说,姓岳的表贩子连老掉牙的闹钟都带了好
几只,不该只带这么点假表啊?
凌轻霜逝后,那块手表作为遗物留给了月霜,刘娥那块如今在自己手里,还
剩下韦妃一只……
程宗扬脚步略缓了一下,接着加快速度。
「怎么了?」
「我去联络临安。问问韦妃那块表还在不在。」
第二章
林清浦在水镜中道:「属下这便去问。」
自己身边得力的人手都集中到了汉国,整个商会的中枢几乎是只靠林清浦一
人支撑,万一把他累坏了,自己的商会立马就要瘫痪。程宗扬赶紧道:「用不着
你自己去,派个人就行。」
「主公几名侍奴不在临安,兰姑、游婵二人面生,难以取信,还是属下自己
去一趟云涛观。」
其实自己在临安还有一个奴婢,梁夫人黄氏,但这种秘事绝不能让她沾手,
剩下的也只有林清浦了。
林清浦说罢,拱手施了一礼,水镜渐渐消散。
这两天各种意料不到的事情接踵而来,程宗扬一夜未睡,不知耗费了多少心
思,这会儿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觉得自己头发都累白了几根。
果然是个庸庸碌碌的平常人,不是干大事的材料。程宗扬自嘲地笑了一声,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与严君平的交谈并没有花多长时间,此时天色尚早,倒是能抽空睡上一觉。
自己虽然睡不到林青霞,睡睡阮女侠还是可以的。
可惜事与愿违,程宗扬刚打起精神出了静室,还没来得及去找阮香琳,就遇
上匆忙赶来的程郑。
几日不见,程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脸的憔悴。从陶弘敏那里赊欠来的货
物数目巨大,林林总总足有上百种之多,涉及各行各业。自己只不过昨晚熬了一
个晚上,可程郑接手这批货物,只怕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着实累得不轻。但也亏
得程郑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涉及过,才能把这上百种货物安排得井井有条。换自己
出马,就算累死也搞不定。
程宗扬笑道:「程大哥来得巧,正好赶上吃饭,我一会儿让人下厨做道西湖
醋鱼,保证地道!」
「怕是吃不成了。」程郑苦笑道:「刚接了一张帖子,有人请客。」
程郑草草说了原委。接手陶弘敏担保的货物之后,程郑趁着云氏拍卖,出手
一批贵重物品,余下的都是些价廉量大的日常用品,比如皮货、布料。眼下赶上
洛水停航,物价水涨船高,程郑除了出货,还不时操作资金进入回购,人为造成
短缺,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谁知今天店铺一开张,突然风头大变,不但平日从他这里进货的本地商贾一
个不见,连他派去进货的小厮也吃了闭门羹。
直到方才,程郑接到请柬,却是洛都几位同行邀他吃顿便饭,据说怕他琐事
缠身,好心把生意上的往来都停了,让程掌柜能腾出时间,安安心心地吃顿饭。
程宗扬讶然道:「都停了?」
程郑道:「只剩了些散客,和本地商号的生意往来不管进出都已经停了。」
「好嘛,刚做了几天生意,可就有人眼红了。」
程郑道:「宴无好宴。那些商家都是有后台的,只怕是看上了我手里这些货
物,要狮子大张嘴。」
程宗扬道:「作东的是谁?」
「田荣。」程郑道:「田家是洛都数一数二的商贾,号称金铢百万,富可敌
国。如今当家的是田甲,田荣是他长子。作陪的有鹿家的鹿玉衡,吉家的吉策,
边家的边宁……」
程郑一连说了七八家,都是洛都数得着的钜商大贾。其中颇有几个参与过瓜
分云家的拍卖会。
「都是洛都商家的头面人物啊。」程宗扬道:「他们吃相这么难看,也不怕
噎着自己?」
「他们多半是串连好,要我好看。我来是想问问,他们若是张嘴,我让是不
让?若是要让,分寸怎么拿捏?」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程郑摇手道:「我知道你这边事忙,这次来就是找你讨个主意,赴宴的事我
自己去便是。」
「一顿饭的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程宗扬想起那只密封的铜匣,「正好我也
想去见识见识,洛都的商贾有多财大气粗。」
那些贪得无厌的商贾让程宗扬心头火起,浑然忘了刚才要睡阮女侠的打算。
这边阮香琳草草用过饭食,便要了热水洗沐更衣,然后精心修饰了一番。
仔细拂好发丝,扶了扶髻上的钗子,望着镜中妆扮一新的丽人嫣然一笑,阮
香琳款款起身,娉娉袅袅地往内宅走去。
离他的住处越近,阮香琳心头越是火热,甚至还有一丝久违的羞怯。好不容
易走到廊下,却看到他正从房里出来,和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离开。
阮香琳心里一沉,变得空落落的,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委屈。
他脚步停了一下,像是看到这边的人影,然后转身走过来,口气随意的吩咐
道:「我出去一趟,你先去安歇,下午过来说话。」
阮香琳福了一礼,方才那点委屈不翼而飞,心里一下变得甜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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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国通常是两餐,请客一般安排在下午申时,宾客尽欢之后,赶在宵禁之前
散席。但此刻刚过午时,治觞里已经车马成群。
今日赴宴的都是洛都的富商豪贾,场面自然不小,单是各家带来的僮仆就有
数百名,一个个衣衫鲜亮。相比之下,单车赴会,只带了一名车夫一名随从的程
郑,就显得寒酸了许多。
田荣三十来岁年纪,身材胖大,举止颇为倨傲,见到程郑只随意拱了拱手,
对他身后的跟班连眼角也没扫一下。
专做皮货生意的吉策倒是十分热情,拉着程郑的手嘘寒问暖说了半晌。程郑
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惯会逢场作戏,言谈间似乎全无芥蒂。
在座的商贾也一一过来见礼,众人绝口不提禁售之事,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样
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程郑放下酒樽,笑道:「在座的多是行里前辈,今日相召,不知
有何见教?」
布料商鹿玉衡年过四旬,相貌清雅,看上去不像商贾,倒更像是斯文士子。
他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笑道:「原也无甚大事。只不过我等忝居商贾之
列,这洛都城内百万黎庶,每日吃穿用度,半数都要经过我等之手,今日相邀,
也是亲近之意。」
程郑连声道:「不敢!不敢!程某只是个行脚的小商贩,怎敢与诸位高贤相
比?」
木料商许景道:「程掌柜何必客气?谁不知道程掌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
手笔揽下晴州商号的余货,如今正在洛都大展拳脚?」
程郑拿捏着分寸,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回了几句捧场的话。众人既然不提,
他也乐得绕圈子。两边你赞我一句,我夸你一句,互相吹捧多时。程郑使出浑身
解数,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高帽子一顶一顶奉送出去。
田荣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这边终于按捺不住了。程郑停下话头,笑吟吟用短匕切了片鲜炙的羊肉,慢
慢嚼着,暗暗打点起精神。
洛都大粮商边宁笑道:「说起来,再有两月便是年关了。不过呢,近来物价
涨得太快,我们倒是没什么,可方才鹿兄也说了,这洛都城黎庶百万,衣食住行
样样都要用钱,物价高涨,百姓人心难免浮动。我等都是在册的商贾,自然要替
朝廷分忧。所以呢,想大家坐下来谈一谈,怎么把价格压下来?」
绕了半天圈子,终于说到正题。程宗扬心下佩服,这帮商贾一张嘴就把黎民
百姓挂在嘴边,明明心怀叵测,偏要说得冠冕堂皇,这无耻的风范真值得自己多
学学。
程郑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点头道:「边掌柜说得有道理。」
众人都等着他表态,却没想到程郑就说了那么一句,便再无下文,反而又操
刀切了条羊肉,吃得津津有味。
边宁只好道:「这压价的事,还想听听程掌柜的高见。」
「哦,哦!」程郑吞下肉块,「高见没有,说来我还糊涂着呢,不知道列位
说的压价是什么意思?」
鹿玉衡咳了一声,「往年临近年关,物价总要上涨一两成,但如今离年关尚
有两月,物价便涨了五成有余,依我看,眼下还是先降上四成,给年关留些地步
才合适。」
在座的众人纷纷应是。
「鹿先生,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啊。」程郑叫苦道:「往年洛水临近年关才停
航,今年可足足早了两个多月,单是运价涨了就不止五成。还有车马脚钱,诸位
都知道,入冬以来,城里草料涨了两倍,城外道路也不太平,这几样加起来,成
本就涨了多少?诸位高贤都是洛都本地人士,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外地商贩的辛苦
啊?别人看着我店铺里的货物涨了价钱,可程某拍着良心说,卖的就是成本价,
一文钱都没敢多赚。」
「呯」的一声,田荣把酒樽扔在案上。
「大伙都是做惯生意的,赚多赚少心里有数,你用不着给我哭穷!」田荣毫
不客气地说道:「我就一句话——回去把你的价钱给我降下来!」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本来你好我好一团和气,田荣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连程
宗扬也禁不住心头一震。
程郑面上笑容不改,和风细雨地说道:「田少爷这话怎么说的?」
田荣冷笑道:「你一个外来的商户,攀上吕侯爷当了个不着边的门客,又花
钱改了商籍,就敢趁着这关口播云弄雨,囤积居奇——以为我们洛都的商家都是
吃素的吗?」
程郑懵懂地说道:「田少爷这话我可听不懂了,物价上涨又不是涨我程郑一
家的,有钱大家赚,有财大家发,这是好事啊。我又不是压价出售,抢了大家的
饭碗,怎么就惹到田少了呢?」
吉策打圆场道:「田少的意思呢,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不可竭泽而渔。
眼下物价涨得太快,可有不少人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说起来,田少这番提点
这也是好意。」
程郑道:「涨价的事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物以稀为贵嘛。要不各位高贤商
量商量,怎么把洛水涨起来,这物价不就下去了吗?」
田荣刚要发怒,吉策抢先道:「看看!看看!老程你又急了吧?洛水这事咱
们管得着吗?」
许景笑道:「程掌柜这话有点不着边了。咱们今天坐一块儿,也是商量个主
意,免得招人记恨。」
场还没有圆完,田荣便森然道:「洛都这地方,可不是你一个外来商贩说了
算的。程掌柜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手里那批货都是晴州那帮商蠹的?红口白牙跟
我们扯什么运费,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鹿玉衡清了清嗓子,「依我看,程掌柜手上那批货有些多了,程掌柜自己照
应不过来才乱了头绪。」
众人纷纷道:「这话在理!」
「程掌柜,不如大伙替你分分忧?」
程宗扬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会儿才终于听明白了。
陶弘敏担保的货物,都来自在洛都经营的晴州商人。晴州商人的店铺被封,
这批货物无处可去,陶弘敏转手交给程宗扬,既给了程宗扬一大笔用来经营的本
钱,也帮晴州那些商人的积压货物找到下家,大伙各得其利。
问题是程氏商会拿到这批货物之后,趁着洛水停航,运费高涨的时机大肆抬
价,数日之内就将物价拉高到一个令人咋舌的位置。眼看着物价一路飞奔,洛都
本地的商贾有心插上一脚,可程郑手里这批货物全是晴州商人积压在手里的,就
搁在本地仓库里面,可谓是近水楼台。而洛都本地商贾前期因为晴州店铺被封,
大量抢占市场,出货量大增,库存所剩无几,结果如今货物大都堆在洛水下游,
眼下正靠着小艇一点一点驳运到偃师码头,再大车小车运往洛都。多付出的运费
成本不说,单是运输效率就不能忍,等他们货物到齐,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虽然看得眼红上火,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嘴上偏拿着什么黎民百姓当幌
子,一片慈悲心肠,让程郑把价格降下来。
这些人里面,吉策是唱白脸的,一见面就跟程郑套交情,对程郑各种维护,
好像是跟他站在一边。
田荣是唱红脸的,先是以势逼人,再抛出程郑的底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其余众人有装中立的,有偏帮一方的,可不管演哪一角的,话里话外都是一
个意思:让程郑要不然降价,别一个人把钱赚了,要不把手里的货拿出来,让大
伙一起发财。
程宗扬敢肯定,程郑一降价,他们立刻会扑上来,把货物瓜分一空,再倒手
高价卖出。至于黎民百姓的死活,那是官府操心的事,与他们没半点关系。
众人口沫横飞,对程郑又拉又打。程郑却是圆滑之极,除了刚才那句洛水,
再不说一句硬话,可口风没有半点松动。
渐渐的,红脸派占了上风,口气越来越强硬。甚至有人叫嚣把程郑的店铺封
了,免得他这个奸商坏了洛都商贾的名声。
程宗扬冷眼旁观,在座的可都是好演技。态度最强硬的田荣未必真强硬,只
不过有田家在汉国商界的地位,他来演红脸最合适。而好话说尽的吉策未必就是
好意,程宗扬还记得,当初设套让执金吾扣下云家财物的,就有吉家的掌柜。而
且程郑手中的货物里有一大批皮货,专做皮货生意的吉家可以说是对这批货物最
眼红的一个。
鹿玉衡看似中立,言谈间有些漠不关心,但他的布料生意与吉策的皮货生意
一样,都是受程郑冲击最大的。倒是这批货中粮食份量不多,跟边宁这位粮商关
系不大,所以他选择打头炮,未必没有早些了事,赶紧走人的意思。
席上火药味渐浓,眼看这些演员们入戏越来越深,再演下去弄假成真就不好
收场了。程宗扬终于开口,「一成太少。」
程宗扬声音并不高,但这四个字一出口,就把满座的喧哗都压了下去。
「如今洛都的物价已经上涨六成,我们只拿一半。货物也不能全盘出去,一
共六万金铢,我们同样拿一半出来,算是与各位的交情。」
席间一片寂静,最后还是吉策先笑道:「我们这些人竟然都看走了眼,原来
阁下才是拿主意的,哎呀,真真是年轻有为。」
程宗扬没理会他故意套话,只道:「各位都是能拍板的,我们程氏商会善意
已经放出来了,成与不成,一言可决。」
边宁先给了个地板价,「六万。一成。」
程宗扬当然不肯,程郑为了抬价,还高价回购了不少,他们只肯给一成,等
于自己还赔钱了。
「物价往后还会再涨,若是六万全拿走,至少给我留五成的利。以后物价涨
到天上,我们也认了。若是各位觉得太多,只肯拿一两万的货,倒是可以再降一
成。以后涨多涨少,就看各家的手段。」
程宗扬三言两语摆明立场,想分润可以,但多拿货就多给钱,想便宜,就少
拿一点。
许景冷笑道:「六万五成……这一笔可就是三万金铢的利。贵商会胃口不小
啊。」
程宗扬笑了笑,拿起茶饮了一口,也不言语。
鹿玉衡道:「六万全盘下来,我们给一成半的利。」
程郑道:「要不你拿五万,给个四成的利。剩下一万的货,将来涨上一倍,
对本对利,正好是三万,我们也不吃亏。鹿掌柜全拿走只给三成,我们可得喝西
北风去了。」
吉策忽然道:「我可听说程掌柜接了十万金铢的货?」
程郑笑嘻嘻道:「卖啦。」
田荣半晌没有说话,只远远看着程宗扬,等众人都商量了一遍价钱,程郑还
是松口,田荣这才说道:「五万,三成。当场结算。」
许景提醒道:「六万的货。」
田荣道:「程掌柜也要做生意。多少给他留些。」
众人这才无话。
程宗扬想了想,然后笑道:「行。」
程宗扬上前与田荣一击掌,不待众人开口询问,就与程郑告辞离席。
一上车,程郑便说道:「我们手里可没有六万的货,连五万都没有。」
「我知道。就是要全部盘出去。」程宗扬道:「我们手里的货物现在还有多
少?」
「上次云家拍卖,我们捡着贵重物品出掉一部分,剩下不到四万金铢,这段
时间有出有进,现货大概在三万五六的左右。」
「从云家和赵墨轩赵兄那边再调些货物,凑够五万金铢给他们。」
「为何要全出清?」
「一来我们精力有限,该丢手的就要丢手,二来涨价的势头已经造出去,就
算我们不再沾手,物价也只会上涨。三来……」程宗扬一笑,「今天临安捎来了
一批东西,我们的产业正式升级了。」
「升级?」程郑一头雾水。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手臂,「大哥放心,这笔生意亏不了。哎,程大哥,你有
没有兴趣设个地下钱庄?」
「钱庄?」
「就是专门做钱的生意。」
程郑道:「我知道钱庄。」
程宗扬笑道:「但我们的钱庄跟别人的家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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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药味的泥土一点一点剥落下来,露出老兽人苍老而松弛的皮肤。青面兽
没敢把泥土全部扒开,只捡着脚背的位置剥开少许,然后用手背碰了碰。老兽人
皮肤火热,在药物的刺激下,血脉贲张,甚至能看到血脉跳动的痕迹。
程宗扬低声道:「能不能醒?」
「能!」青面兽信心满满地说道:「伤好便醒。」
这跟没说一样。程宗扬还惦记着那枚赤阳圣果,想问问哈大爷的意思,现在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
程宗扬直起腰,「算了,还是封起来吧。」
青面兽抓起泥土正要盖上,老兽人的脚背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高智商叫道:「哈大叔醒了!」
卢景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少咋呼。」
「等等!」程宗扬拦住青面兽,「如果我给哈大爷扎一针,他会不会醒?」
青面兽摸了摸脸上的青斑,「吾亦不晓得。」
程宗扬想了想,用指尖轻轻一弹。
「动了!」高智商叫道。
「闭嘴!」卢景往他脑门敲了个栗子。
程宗扬松了口气,抓起泥土盖住老兽人的脚背。
对外部刺激有反应,显然哈米蚩的腰伤已经度过最危险的关口,避免了瘫痪
的后果。剩下的事就是让他安安静静养伤,早日恢复了。
众人都从房里退了出来,留下青面兽在旁边照看。
程宗扬去了一件心病,心情好了许多,对高智商笑道:「你爹来信了?」
「啰哩啰嗦的,我才不耐烦看……富安,我爹信里说什么了?」
「回衙内,没什么。」
「没什么还写信,真是闲的。」
「也就是给衙内相了一门亲。」
「瞧瞧瞧瞧,我就知道没好事。」
富安冒死进谏,「衙内,你也该娶亲了。」
「那是我不愿意吗?我上次看中的小寡妇,本来都要娶她的——师傅,你猜
猜我爹怎么说的?他竟然不乐意!师傅,我跟你说,我爹的审美真不行。那小寡
妇多标致啊,我爹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专门给我找那些没长开的黄毛丫头。小点
也就算了,小得连胸都没有,他还好意思跟我说。富安,你给我爹回一封信,跟
他说,有好的让他自己留着吧。」
程宗扬没答理他,对富安道:「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
「是贾太师家里的一个外甥女。」
「贾师宪想跟高太尉联姻?」
「信上是这么说的。」
高衙内那名声,在临安迎风能臭出二十好几里,贾师宪怎么这么想不开要把
外甥女嫁给他呢?
就在这时,程宗扬腰间一枚玉佩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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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消息的是林清浦,韦妃那块手表早在女儿失踪的同时,就一并消失。
「怎么消失的,她还不肯说吗?」程宗扬问道。
林清浦摇了摇头。
「临安有什么动静吗?我听说贾师宪要跟高太尉联姻。」
「尚未听说。」林清浦接连施术,法力也有些吃不消,水镜淡得几乎看不清
影子。
程宗扬也不再多问,「留心打听一下。就这样吧。」
「还有一事……」林清浦的声音从水镜中断断续续传来,「徐君房等人……
三天前应到建德,但未见踪影……正在查找……」
声音戛然而止,水镜化为雾状的水滴,渐渐消失。
程宗扬皱起眉头,与苍澜的商路开通之后,徐君房被商会的人接走,辗转北
上,赶赴临安。由于他腿伤未愈,一路走得极慢,现在还在途中,不知为何会失
去联系。不过徐大忽悠只要舌头还在,保命应该无忧。而且他一旦离开苍澜小镇
的束缚,如同鱼入大海,即便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能的。
倒是手表的消息更让程宗扬不安,假如西门庆拿来作信物的手表,就是韦妃
那只,黑魔海巫宗与岳霏的失踪必定脱不了干系,很可能就是黑魔海的人劫走了
岳霏。那么岳霏现在在哪里呢?
换一个角度讲,不管抢走岳霏的是不是黑魔海,他们把人抢走,却到现在都
杳无音讯,到底想干什么呢?
水镜消散无痕,室内一片寂静。程宗扬想找人聊聊,却发现只有自己闲着。
程郑去调配货物,好如数转交给洛都商贾。斯明信带着严君平去取玉牌,现
在还没有回来。卢五哥说是出去散心,披件破衣,拎个破碗就出门了。多半是追
查严君平所说的军报,看谁把左武军覆没的黑锅扣到星月湖大营头上。剧孟和哈
米蚩准备撤往舞都,秦桧等人正在安排路线和护送的事宜……
更让程宗扬忧心的是死丫头到现在还没有音信。虽然死老头不大靠谱,但有
小紫管着,总不至于出事。可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程宗扬想想就烦心,黑魔海的
大祭怎么就这么难产呢?
正郁闷间,背后忽然一软,两团软腻的乳球贴在背上,接着一双白嫩的纤手
搭在自己肩头,鼻端传来一股暖融融的香气。
「老爷……」阮香琳娇滴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程宗扬脸色沉了下来,「没有人告诉,这处静室不许别人随便进来吗?」
阮香琳顿时怯了,她收回手,怯生生道:「妾身真的不知道……」
「跪下!」
阮香琳惶恐地屈膝跪下。
程宗扬冷冷道:「此处是机密重地,擅自闯入,一律处死。」
阮香琳身子伏得低低的,央求道:「相公饶命……」
「念你确实不知情,这回就饶你一命。不过……」程宗扬挑起唇角,「死罪
可免,活罪难饶。」
看到他露出一脸邪恶的笑意,阮香琳才真的松了口气,娇声道:「妾身知错
了,求老爷责罚。」
「怎么罚,你自己选。一是帮我打理屋子,二是打板子。」
阮香琳俯着身子,一边仰起俏脸,媚眼如丝地说道:「妾身做不得家务,还
是打板子好了。」
程宗扬抬起手,在她臀上打了一记。
「哎哟……」阮香琳低叫一声,「老爷轻些……」
「啪」的一声,程宗扬落手又重了几分。
「啊……」阮香琳闭上眼睛,红唇间发出销魂的低叫。
程宗扬一连打了几记,忽然道:「糟糕,忘记打多少了。」
阮香琳媚声道:「老爷随意打,只要老爷高兴,便是把妾身的贱腚打烂,妾
身也心甘情愿……」
「真的吗?」
那妇人拉起长裙,嗲声道:「贱妾光着腚,老爷打起来才爽利。」
阮香琳把长裙翻到腰上,然后拉开亵裤,褪到膝间,将一只白生生的光屁股
送到主人面前。她显然刚洗沐过,又重新盘了发髻,换了衣物,白腻的肌肤犹牛
乳一般,从头到脚都修饰一新。
不过她刚从临安千里迢迢赶赴洛都,奔波的痕迹还难以消除,臀下直到两条
雪白的大腿内侧,都被马鞍磨出一片粉艳的印记,如同涂过胭脂一样,衬着白滑
的皮肤,分外动人。
手掌「啪」的一声重重落下,那只雪滑浑圆的大白屁股顿时一阵乱颤,两瓣
臀肉碰撞着,臀沟时张时合,白腻的臀肉上留下一个掌印。
阮香琳媚眼如丝地趴在锦席上,丰满的圆臀高高翘起。程宗扬只打了几记,
掌心突然一湿,那只雪臀竟然溅出水来。扒开臀沟一看,里面已经湿透了,那只
艳穴微微张开,穴内水汪汪的,正不停地淌着蜜汁。
程宗扬吹了一声口哨,笑骂道:「好个淫浪的骚货,怎么就湿成这样了?」
阮香琳娇喘道:「妾身许久未经人事……如今见到老爷,哪里还忍得住?」
「一直没有吗?」
「妾身作了老爷的小妾,身子须是老爷一个人的。」阮香琳说着,一手分开
秘处,露出红嫩的蜜穴,娇声道:「老爷……」
程宗扬顶住她湿腻的穴口,然后挺身而入。阮香琳小腿贴在锦席上,脚尖绷
紧,禁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啊!」
「啊……啊……呀呀呀呀……」
妇人淫浪的叫声充斥在静室内,程宗扬握住她的纤腰,下腹顶住那只白光光
的雪臀,用力挺了进去。
滑腻的臀肉弹性十足,小腹顶在上面,整个下体都被包裹得密不透风。中间
那只蜜穴热热的,湿滑无比,紧凑的蜜腔就像一张小嘴,柔媚地含住肉棒,蠕动
着传来阵阵吸力。
阮香琳久旷之身,阳具甫一入体,刚抽动几下,便告不支。她趴在地上,双
手抓住锦席,挺着雪臀任他奸弄,不多时便被干得欲仙欲死,浑然不觉窗外的日
影渐渐西斜。
第三章
傍晚时分,斯明信终于带着严君平回来。
程宗扬正和秦桧商量撤往舞都的路线和人员安排,闻讯立刻把人请进室内,
又派人去叫卢景。
斯明信将一只沾满泥土的铜匣放在案上。匣内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光泽如新,
上面狗爬一样的字痕也像刚刻上去一样。
程宗扬看了一眼,不由皱起眉头,「胶西?这是什么地方?」
秦桧道:「胶西国,胶西王刘端的封地。」
程宗扬有种不祥的预感,「离洛都多远?」
「一两千里吧。」
「干!」
临安到洛都差不多也就是两千多里。玉牌上的地点一直围绕着洛都打转,最
远也就在首阳山。没想到最后一块竟然玩出花来,一杆子支到两千里外。
「这后面好像还有个字。」卢景拿起玉牌端详片刻,「老秦,你识字多,这
个认识不?」
「这个像是写错又划掉的……」秦桧不确定地说道:「似乎是个城字?」
程宗扬接过来看了半晌,「是个国字?胶西国?」
严君平微微一笑,「识文断字,又有何难?」
老夫子拿起来一看,脸上不由抽搐了几下。那个字被划得不成样子,程宗扬
认出是个国字多半是瞎蒙,但秦桧能认出是城字已经很了不得了。
严君平较了半天劲,最后丢下玉牌,板着脸道:「是个城字。」
众人面面相觑,胶西城?岳帅咋就这么能跑呢?
程宗扬想起一事,「秘卷呢?」
卢景拿出那一叠羊皮卷,拣出最后一张,「西井白石下。」
「胶西城有个西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在座的不是满腹经纶,就是经验丰富的江湖老鸟,
但谁也拿不准两千里外的胶西城是不是有个西井。
程宗扬道:「这不对啊。不是应该在洛都吗?怎么跑到胶西去了?」
严君平道:「岳某人每每出人意表,不足为怪。」
程宗扬叹了口气,「收起来吧。找个空再去胶西吧。」
折腾这么久,眼看着谜底触手可得,程宗扬正兴奋呢,结果岳鸟人好像还嫌
他们折腾得不够,又把他们折腾到两千里外继续折腾。程宗扬刚才有多兴奋,这
会儿就有多火大,恨不得刨出岳鸟人的尸体,举起钢鞭狠抽一番,再踹上两脚才
解气。
「散了吧散了吧。」程宗扬没精打采地说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程宗扬把马车远远停在林间,然后熟门熟路地往林后的庄园掠去。
阮香琳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偏要绕到庄后。到了地方她
才发现,庄园周围守卫森严,偏偏他去的地方空了一段,两人轻轻松松就逾墙而
入,没有撞上任何人。
此时还未曾入夜,庄内的管事们正在宴饮,喧闹声不绝于耳。程宗扬领着她
穿过一道堆满杂物的窄巷,到了一处内院的墙边,同样没有走门,又是从墙头翻
了过去。
刚翻过墙,喧闹声便被隔在身后,耳边一片寂静。阮香琳这才意识到,院内
设了禁音的法术,内外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开来。眼前是一道照壁,院子里面安静
得出奇,一丝声音都没有,仿佛空无一人。
「路上给你说的都记住了吧?她脾气可不大好。」
「是……」阮香琳说着,生出一种新嫁娘初次拜见婆婆的忐忑,一时间连走
路也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来吧。」程宗扬说着,往前走去。
阮香琳小心整理了一下妆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绕过照壁的刹那,耳边蓦然传来一阵娇笑声。原来院内设置的禁音法术不止
一层,两层法术之间相隔五六步远,难怪刚才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阮香琳微微张大眼睛,院内是一片铺满白沙的空地,周围几座精舍用游廊连
成一道弯月,半拥着院中一座温泉清池,廊内的白石长阶仿佛被清泉洗过一样,
片尘不染。
靠近泉池的长廊边,挂着一串琉璃灯盏,几名容貌姣丽的女子坐在灯下,雪
亮的灯光将她们脚前的玉阶白沙照得如同新雪一般。一名女子跪在阶前,似乎正
在说着什么。
见到程宗扬进来,几名女子齐齐迎了过来,有的叫主子,有的叫老爷,那种
群芳争艳的场面,看得阮香琳心下更是惴惴。
程宗扬指着一名女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罂奴道:「奴婢入宫已近一月,昭仪准了奴婢的假,让奴婢回来,好歇宿两
日。」
「宫里哪儿有什么假?你是不是见江女傅回来,就偷跑出来了?」
惊理笑道:「她是听说有新来的姊妹,才按捺不住回来的。」
「新来的?」程宗扬往阶前一看,那女子却是尹馥兰。
何漪莲得吴三桂襄助,轻易控制住洛帮的局势。她怕尹馥兰闲来生事,便托
蛇夫人把尹馥兰接到庄子里,算是正式拜入程家内宅,由主人收为奴婢,此时也
是刚到。
惊理、罂粟女等人与阮香琳相识,笑道:「原来是琳姨娘来了。」
阮香琳是主人纳的小妾,说来身份比这些奴婢高出一线,但论起与主人的亲
近,却稍逊一二,在她们面前也摆不起什么架子。倒是孙寿和尹馥兰两人身份低
微,看着阮香琳的眼神有三分艳羡,七分讨好。
阮香琳看到这两个面生的妖艳妇人,心底也不由得暗生警惕,尤其是孙寿的
媚态,使她平添了几分危机感。
程宗扬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蛇夫人笑道:「尹妹妹今日新来,奴婢们和她聊天呢。」
程宗扬也不以为意,问道:「大小姐呢?」
话音刚落,旁边的精舍就传来一声刀鸣,接着一扇轩窗被震得粉碎。折断的
窗棂碎裂成数十块,像离弦的利箭一样疾射而来。
仓促间,阮香琳腰间飞出一条玉带,带影夭幻间,将碎块一一拂落。再看旁
边,惊理双掌一翻,掌心暴出一团精芒,光盾般将碎块尽数挡住;罂粟女从袖内
抽出一柄柳叶状的眉刀,护住身体;蛇夫人双脚未动,身体像一条白蛇般扭动几
下,展现出惊人的柔韧和弹性,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缝隙间穿过,毫发未伤。
尹馥兰身无寸缕,无以防身,好在她反应也不慢,玉手一扬,毯子像一道软
墙般竖了起来,碎块打在上面,发出「扑扑」几声闷响。这下孙寿就惨了,她修
为最低,反应也慢了一线,等她意识到危险,手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防身之物,
只能惊叫一声,双手捂住面孔。
程宗扬挥袖将碎块扫飞,顺势把没有自保之力的孙寿挡在身后,叫道:「你
们是打算把房子拆了吗?」
那座精舍晃了几晃,终于没有散架,接着房门塌下半边,红衣胜火的云丹琉
提刀出来,一双长腿英姿勃发。卓云君跟在后面,一侧的衣袖被斩下半幅,露出
白光光的手臂。
程宗扬讶然道:「你竟然输了?」
卓云君面露苦笑,「云大小姐于刀道一途悟性非凡,奴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
教她的了。」
云丹琉笑眯眯道:「姓程的,你不服么?要不要我来指点你几招?」
「当然要!你看是先来个老树盘根呢,还是来个玉女别棍?」
云丹琉啐了他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
程宗扬招手叫来阮香琳,「这是我在临安纳的小妾。过来拜见云大小姐。」
阮香琳两手放在身侧,屈膝跪下,「贱妾香琳,拜见大小姐。」
「怎么又来个女的?」云丹琉不悦地说道:「姓程的,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
地方了?左一个右一个往这里带女人,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吧?」
「谁让你是主母呢——」
云丹琉打断他,斥道:「谁是主母!」
「半个!半个总算吧?她们既然到了洛都,肯定要来拜见当家的主母,好听
从吩咐。」
云丹琉哼了一声。
惊理等人搬来软榻,云丹琉往榻上一坐,那柄长刀插在沙中,刀上飞舞的青
龙仿佛要破刀而去。
阮香琳捧起茶盏,双手举到头顶,恭敬地说道:「请大小姐用茶。」
云丹琉拿过茶盏,一口喝完,然后掷了回去。
阮香琳纤指微扬,轻巧地接住茶盏,俯首道:「谢大小姐用茶。」
云丹琉露出一丝笑意,「身手不错呢。」她转头横了程宗扬一眼,「你还有
小妾?」
云大小姐的口气就跟冻成冰块的老陈醋一样,不止是酸,而且还冷。
程宗扬道:「就她一个。」
惊理笑道:「老爷以前说过的,琳姨娘就是凝奴的亲姊姊。」
「哦。」云丹琉想了起来,这还真是给自己备过案的,「你就是那个有夫之
妇?」
阮香琳连忙道:「贱妾与原配早已名存实亡。多亏老爷抬举,开恩收了贱妾
入门,在房中伺候。」
云丹琉嗤笑一声,「知道了。你去吧。」
阮香琳顿时涨红了脸,羞惭地退到一边。
云大小姐这脾气,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弄得阮香琳一脸尴尬。但程宗扬
也只能当作没看到,问道:「凝奴呢?」
卓云君道:「她在观里陪期儿姑娘。」
阮香凝识文断字,与赵合德也能处得来。赵合德孤身在观中,有她陪伴也能
稍减寂寞。
阮香琳好不容易来到洛都,却没能见到她那个势成水火的妹妹,闻言未免有
些遗憾。
程宗扬皱了皱眉,「谁安排的?」
阮香凝是黑魔海的弃奴,除了那点冥寂术,手无缚鸡之力,赵合德还比她强
一点,但也只会闪那么两下。把两个毫无防身能力,偏偏身份都极端敏感的女子
放到一处,真不知道是谁出的臊主意。
云丹琉道:「我!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问问。」
「是石敬瑭出的主意。」卓云君在旁解释道:「他设了个圈套,想等巫宗的
人上钩。」
这是拿赵合德当鱼饵啊。怪不得要让凝奴陪着她。问题是剑玉姬那大鲨鱼是
好钓的吗?万一她一口下去,把鱼饵吞了,鱼钩吐了,甚至干脆把鱼钩嚼吃了,
赵合德怎么办?石敬瑭负责赔吗?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云丹琉奇怪地睁大眼睛,「我为什么要阻止他?黑魔海还抢了我们云家的钱
呢!」
合着钓鱼这事你也有份啊?
程宗扬只好道:「你就不担心赵……罩不住期儿吗?她可是你的好姊妹,万
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呢?」
「我跟期儿妹妹都说了,她一点都不怕。」云丹琉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她
可不像你那么胆小。」
云丫头,是你心太大了吧?
程宗扬心里不爽,「石敬瑭在搞什么呢?」
卓云君转头道:「你们先退下。」
屏退诸女,卓云君放下帷幕,只留下三人在精舍内。
「石敬瑭昨晚与胡夫人见面,开口要了十万金铢的好处。」卓云君道:「胡
夫人只答应先给一半,另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双方争执多时,最后商定,由蔡常
侍作为中人,北宫拿出十万金铢,一半付给石敬瑭,另一半由蔡常侍保管,事成
即付。」
「就这么简单?石敬瑭空口白牙就拿了五万金铢的好处?」
「当然是用消息换的。」云丹琉道:「石敬瑭先是给吕家的人透了点底,说
殇侯所用的毒物不惧风火,可一但遇水就会大打折扣,叮嘱北宫专门安排几名雨
师,克制殇侯用毒。除此之外,还有殇侯所带卫队的人数和实力,据说除了宫里
的人手,吕家的门客、家臣,还有太后请来的胡巫,都会出动。」
「这都是石敬瑭要求的?」
「围杀殇侯岂是易事?」卓云君道:「为此吕家还找到太平道和我们太乙真
宗,许以重利。至于地点,则设在北邙,戾太子墓附近的一处山谷中。」
「这石敬瑭,玩得还挺当真的……」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时间呢?定了
吗?」
「初步定在下月上旬。」
「下月上旬……」程宗扬念叨着,唇角一丝笑意越来越大。「也就是不到一
个月,哈哈哈哈!」
云丹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程宗扬笑逐颜开,「石敬瑭既然定下时间,朱老头肯定要出面。既然朱老头
出面,死丫头下个月也就回来了。哈哈!」
云丹琉狠狠白了他一眼,「偏心!」
「偏心?你说我?」程宗扬讶然道:「我怎么偏心了?」
「当初我们云家答应姑姑的婚事,也不见你笑得这么高兴。」
「谁让你们云家还留着一个不给我呢?要是把你们两个都许配给我,我肯定
笑得比现在要高兴一百倍!」
云丹琉啐道:「做梦!」
程宗扬张开手臂,搂住云丹琉的腰肢,在云大小姐翻脸之前道:「做梦多好
啊。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程宗扬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贴在云丹琉耳边呢喃道:「如果这是梦,我愿意
一辈子都不醒来……」
云丹琉心头泛起一丝酸甜交加的滋味,刚才那点怒意不由消散一空。
程宗扬本来是从秦奸臣那里现学了一句,准备哄云丹琉高兴的,谁知看到云
丹琉似悲似喜的神情,自己却是心头一动,望着佳人的目光,渐渐沉浸其中。
自己与云丹琉的关系,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云大妞
呢?难道要一辈子不清不白地跟自己私底下鬼混在一起?这对云丹琉来说,未免
太不公平。可为了不让自己姑姑面上无光,不让云家蒙羞,云丹琉无论如何也不
肯公然嫁给自己,宁愿一辈子都无名无份。而自己能给她的补偿,仅仅是半个主
母的身份,还仅限于自己身边这几个奴婢,连敖润等人都不敢让他们知晓。
佳人将身托予,自己却无以为报。此时他抱着云丹琉,心里除了愧疚,还有
说不尽的怜惜和疼爱。
卓云君掩上门,悄悄退下,只留两人独处。
两人相拥而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一时间都不舍得放手,只想就这
般直到天荒地老。
一片静寂中,外面的说笑声隐约传来。
廊下几名女子正聚在一起说话。阮香琳真真假假有个妾侍的身份,好歹比寻
常奴婢高出一分,此时坐在中间,蛇夫人、惊理和罂粟女同是第四等的侍奴,在
两边陪坐。
卓云君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在外界的身份比起阮香琳的镖头夫人,蛇奴等人
的江湖女匪不知高出多少,但在程家内宅,她仅仅是第七等的小丫头,在旁侍立
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至于孙寿,挂着襄邑侯夫人,襄城君的封君身份,在程家内宅不过是个未入
门的床婢,连身份都没有。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一只供主子取乐的宠物,阮香琳
等人坐着说话,她只能跪在地上听从吩咐。
阮香琳与三名侍奴言笑晏晏,谈着临安的旧事,连眼角也不扫她一下。
「娥奴如今在做什么呢?」
「娥奴我也不常见,只是按照妈妈吩咐,偶尔叫她来,寻个乐子。」
「寻什么乐子?」罂粟女吃吃笑道:「不就是姨娘想睡她了吗?」
「好像你们没睡过她似的……」
「那位梁夫人呢?如今可还听话?」
阮香琳翘起唇角,「有主子赏的销魂丸,当然服帖得很。」
惊理笑道:「李镖头倒是飞来艳福,白得了一个标致的姘头……」
蛇夫人道:「你啊,就是心软。换作是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了她。」
罂粟女笑道:「换作是姊姊,怎么处置她?」
「你那镖局里有的是浑身力气的趟子手,让她脱光了去敲门,就说是不要钱
的粉头,她还敢不听从?等镖局里从镖头到马夫,上上下下都睡她一遍,她在你
面前还敢抬起头来?」
阮香琳掩口低笑,「我却没想到。」
惊理笑吟吟道:「黄氏那淫妇盼的就是精壮姘夫,蛇姊姊这么做,才是真便
宜了她。」
「换作你呢?」
「换作是我,就让她每日挤两碗奶水,给我洗脚。」
「奶水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让她怀上不就有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那黄氏为了蓄乳,求着让人把她肚子弄大,又不敢生,
倒是辛苦。」
惊理笑道:「她一个未入门的下等婢子,不过是些主动贴上来讨好主人的阿
猫阿狗,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由得了她呢?」
程宗扬觉得听不下去了,尴尬地说道:「这几个贱人出身黑道,有点变态,
我一会儿就把她们赶走。」
云丹琉冷笑道:「她们欺负人呢。」
程宗扬一怔,再看过去就明白了。四人坐着说话,孙寿就跪在她们面前,一
张俏脸白得像纸一样,噤若寒蝉。
她们像是闲聊一样说着临安杂事,其实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孙寿听的。那位梁
夫人本名黄莺怜,身份与孙寿一样,同样是有夫之妇,同样是未曾入门的下等婢
子,她们这会儿虽然是说笑,但落在孙寿身上可就不是说笑了,随便一条她就承
受不起。
程宗扬啧了一声,这些女人的心思他真搞不懂。
阮香琳仿佛才看到孙寿,口气凉凉地说道:「怎么还跪着呢?地上冷,赶紧
起来吧。」
「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阮香琳道:「看你的模样,多半是富贵人家出身,怎
么吃得了苦?」
惊理笑道:「她可是主子刚开过苞的,娇贵着呢。」
阮香琳微微一怔,惊理在她耳旁说了几句,才明白过来。她上下打量孙寿几
眼,哂道:「我说这么妖形冶态的,原来是个狐媚子。」
蛇夫人抬起脚,用脚尖挑起孙寿的下巴,笑道:「这狐媚子风骚得紧,今晚
就让她服侍琳姨娘好了。」
惊理笑道:「那边还有一个呢。今儿个头回登门,可别冷落了人家……」
尹馥兰脸都白了,正忐忑间,惊理忽然住了口,然后屈膝道:「奴婢见过主
子。」
几名女子纷纷跪下,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大小姐还在呢,有你们说话的
份吗?」
诸女低着头,都不敢作声。
「今晚你们别睡了,都给我去上清观守着去!期儿姑娘要是少一根头发,你
们就不用活了。」
「是……」
…………………………………………………………………………………
夜近子时,空旷的街道上风寒刺骨。几名少年靠在一堵颓圮的土坯墙后,一
手伸在怀中,侧耳细听,紧握的匕首被热血暖得烫手。
蹄铁敲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名执金吾的缇骑乘在马上,旁边跟
着一队赤衣黑甲的持戟士卒,沿着长街巡逻。
虽然还不到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但刚一入冬,洛都便气温剧降,身上的皮
甲丝毫抵挡不了风中的寒意,头上的铁盔更是凉得如同冰块一样,冻得头痛。缇
骑摘下铁盔挂在鞍侧,只留下束发的裹巾。
街边传来一声闷响。
「谁!」身旁的士卒大喝道。
缇骑勒住马匹,仔细听了听,然后一挥手。几名持戟士卒提着灯笼翻过半人
高的土坯墙,灯光晃了几下,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后,一块石头蓦然飞来,重重打在坐骑眼睛上。战马惨嘶一声,跳踉着
向后退去,一边用力摆头。缇骑连忙挽紧缰绳,但手指冻得发僵,仓促间竟然没
能拉住,身体一歪,被惊马颠了下来。
士卒们上前想扶起缇骑,更多的石块从黑暗中飞出,一时间犹如雨点般打得
众人手忙脚乱。
「执盾!执盾!」伍长大喝着让同伴结成防守阵势。
「噗噗」两声,仅剩的两只灯笼也被石块击中,灯光顿时熄灭,长街陷入一
片黑暗。好在众人已经在伍长的指挥下举起盾牌,收拢队伍,没有因为这突如其
来的打击乱了分寸。
那名缇骑从马上摔下来就没了声息,伍长担心他是不是摔晕了。等众人稳住
阵脚,伍长指挥两名士卒顶着石块架起执金吾的胳膊,退到街边。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那名伍长转过头刚要怒喝,身体不禁一震,那名执
金吾缇骑靠在墙边,脖颈上空空荡荡,断颈处鲜血泉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人
斩掉头颅。
第四章
南宫,玉堂前殿。
已是午夜,殿内灯盏遍布,几名天子的心腹近臣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游侠儿竞相赌赛,以袭杀执金吾为胜……」刘骜把简牍往案上一丢,不耐
烦地说道:「洛都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吗?」
司隶校尉董宣道:「朱安世、郭解先后伏诛,剧孟销声匿迹,洛都豪侠的头
面人物皆已无存,城中游侠少年无人约束,使得乱象丛生。」
丞相的属官,司直何武道:「那些市井间的游侠儿有勇无谋,如今的张狂只
是群龙无首之下的无所适从,过得几日便消停了。」
大司农宁成道:「只怕有人借此攻讦朝政。」
少府五鹿充宗道:「大司农莫忘了狄山之事。狄某人朝议侃侃,好为大言,
一贼出而骈首就戮,徒然贻笑天下。」
博士师丹道:「狄山素与吕氏来往密切,藉着贼人生乱,在朝堂之上大放厥
词,非议朝政,如今身首分离,足为天下好事者戒。」
朝廷优容文士,大建书院,选拔人才。结果颇有些文人不涉实务,偏好大言
欺人,朝中的官吏已经忍他们很久了。结果天子派他捕贼,刚出门就被贼人斩首
而去,众人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天子此举简直是大快人心。
何武道:「圣上先以迎冬立威信,收人心,又以狄山授首震慑朝堂,大义所
在,人心思附,眼下又以诏举擢拔英才,不日必将大展鸿图。」
殿内众臣齐声恭贺。
刘骜对这几件事也颇觉自傲,自己小施手段就令众人折服,将来大展鸿图那
还了得?修建宫室的时候,还是要更壮丽一些,才好配得上自己的功绩。宫室的
选址已经定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钱铢了……
他在殿中走了几步,问道:「上次说的算缗令怎么样了?」
师丹道:「入冬以来,百物腾贵,旬日之间,就上涨一倍有余,百姓苦不堪
言。此时算缗,正可以平抑物价,收获人心。」
何武也道:「此时算缗,正当其时!」
五鹿充宗道:「算缗尚可,限田还请圣上三思。」
限田令是师丹与何武后来追加的,对上至王侯,下至吏民的田地、奴隶数量
进行规定,用来抑制豪强。
看到奏疏,刘骜也十分心动。汉国豪强并起,单是一个吕家,私苑就有纵横
数县之地。一旦限田,每人占有田地不超过三十顷,吕家便是人人封侯又何足为
患?
不过刘骜也清楚,如今限田不是上策。自己秉政未久,朝中大臣泰半是太后
擢拔,限田令一出,势必群起反对。
「限田令先放下,待诏举之后再议。」
「洛都商遍天下,富冠海内,算缗之入,当以百万计。」宁成道:「不知所
收算缗是入都内,还是少府?」
五鹿充宗笑道:「天下赋税尽入司农都内,算缗也不例外。只是其中颇有些
山海泽地之入,按道理当入少府。不过一一细算太过麻烦,依臣之见,不若头一
年所收算缗入少府,以后便移交都内。大司农以为如何?」
算缗是将汉国所有商贾的财产征收算赋,头一年必定最多,其余的交易税计
算繁复,收税成本极高,只能算是鸡肋。
宁成道:「都内、少府皆为圣上所有。还请圣上独断。」
「就按五鹿说的办吧。」刘骜回到御座上,重新拿起一份简牍,一边浏览一
边问道:「诏举如何?」
师丹道:「明经科已经选了一百余人,都是老成饱学之辈。」
宁成道:「今年的明法科中式者不多,仅三十余人,但其中颇有几个人才,
稍事历练,便能大用。」
刘骜来了兴趣,「策书在哪里?」
宁成将准备好的策书呈了上来。
刘骜拣起一册看了几眼,不禁大笑道:「这个义纵好生大言不惭,『愿效犬
马之劳,以鹰击毛挚为治』——此人以朕的鹰犬自命,却不知道他有没有鹰犬的
本事?」
宁成道:「义纵为人颇勇,昔居舞都,曾劫持平亭侯世子。」
「胆子很大嘛。」刘骜往后看了看附录的履历,笑道:「居然还是朕的羽林
骑射?策书写得平常,难得的是这份心思。」
刘骜想了想,吩咐道:「给他一个县令,就是舞都吧。你告诉义纵,他要是
干得不好,朕可要取他的首级。」
「臣遵旨。」
刘骜放下简册,伸了个懒腰。
中行说尖声道:「诸臣工,拜礼,告退。」
议事的众臣纷纷伏拜行礼,退出大殿。
刘骜张开手臂,让内侍披上大氅,吩咐道:「下次议事,让公孙弘和朱买臣
也来。」
唐衡躬身道:「遵旨。」
「去昭阳宫。」
「不行。」中行说板着脸道:「先去长秋宫。」
刘骜正要发怒,中行说道:「定陶王腹泻了。」
刘骜皱眉道:「为何腹泻?」
「定陶王膳食都由人验过,并无异常。太医令说,多半还是受凉了。」
刘骜容色稍霁,不是被人投毒就好。先前江充藉着赵王巫蛊一案大作文章,
把皇后宫里的大长秋都定为死罪,腰斩于市,整个南宫不知有多少他们的眼线,
定陶王留在宫中,其实危如累卵。
等别宫建好,自己就带着皇后和昭仪迁过去,他们想要把南北二宫都攥到手
里,便随他们去好了,那帮奴才,自己一个都不带。
「去长秋宫。」
…………………………………………………………………………………
洛都城内暗流涌动,外面看起来却似乎是太平依旧,无非是连日上涨的物价
让市井间多了几许骂声。物价虽然上涨,但日子还是要过,百姓们一边骂着,一
边不得不挤出不多的几个钱铢,换取衣食。
程宗扬这边将货物全部盘出,又从严君平手里拿到最后一块玉牌,日子一下
变得闲暇起来,甚至抽出时间去上清观小住了一日,还「恰好」遇到了来观中散
心的云大小姐。
磬声穿过薄雾,在耳边响起,清远悠扬。舒缓的旋律伴随着晨课的诵经声,
宛如一众身形飘渺的仙人缓步升上虚空,让人心头忧烦尽去,宁静异常。
枕畔的佳人睡得正香,一张娇靥宛如沉睡的海棠,唇角还带着一缕甜美的笑
意。
程宗扬悄悄起身,将锦被给云丹琉盖好,然后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外面已经备好巾栉热水,还放了一盏清茶。程宗扬坐下来品了一口,温度正
好。
「赵姑娘呢?」
卓云君一边给他梳理头发,一边道:「已经起身了,正在廊下诵经。」
程宗扬笑道:「没想到你倒收了一个好徒弟。」
「她资质算不得上佳,但心纯如水,若是一心向道,将来成就说不定会在奴
婢之上。」
「什么资质、成就,那些都远着呢。我现在只盼着这炸弹千万别炸了……昨
晚有动静吗?」
「诸事安好。」
「我就说嘛,哪儿那么容易钓出剑玉姬那贱人呢?石敬瑭呢?来了吗?」
「已经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叫他进来。」
石敬瑭相貌不凡,一头浓发披在肩上,颇有胡风,不过在程宗扬面前执礼极
为恭敬——上前一步就要拜倒,看起来很想给他磕个头。
程宗扬把他叫来,本来想敲打一番。这厮胆子够大的,竟然问都没问自己,
就敢设计拿赵合德当鱼饵。眼下他这么恭敬,倒是不好板着脸了,只好上前一步
拦住,口中说道:「这可使不得。」
石敬瑭憨厚地笑道:「属下是君侯的护卫,给公子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这话风不对啊,什么叫应该的?死老头又不是我儿子……程宗扬没敢多提这
话头,先拣着自己最关心的事问道:「侯爷和紫姑娘有消息吗?」
「这个……」石敬瑭有些迟疑。
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什么是连我也不能知道的?」
石敬瑭打了个哈哈,「小的瞒别人倒也罢了,难道还能瞒公子?只是君侯传
来的消息也不多,属下怕打扰公子,才没敢提。」
「说来听听。」
「听说自封教尊的那位巫宗余孽秘御天王一直避不见面,君侯十分生气。不
过传来的消息称,那余孽已经答应与君侯各退一步,紫姑娘此前大动干戈的事一
笔勾销,巫宗余孽不再追究。但教中丢失的玄天剑,要着落在我们毒宗身上。至
于紫姑娘入门的事,秘御天王同意请出魔尊,由魔尊决定是否给紫姑娘传承。」
「不是说拜过魔尊就算列入门墙了吗?怎么还能由魔尊决定呢?」
「这里面的事,属下也不清楚。」
「算了,传承不传承的,都不算事。我就问一个,紫姑娘如今在哪里?」
石敬瑭为难地说道:「属下只是侯爷的护卫,涉及到宗门的不传之秘,都不
是我该知道的。我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个一二。」
程宗扬看了他半晌,「真说不出来,我就不问了。」
石敬瑭如蒙大赦,「那属下先告退。」
「别急啊。还要几件事要问你呢。」程宗扬道:「你前天和胡夫人见面了?
对她感觉怎么样?」
石敬瑭想了想,「看起来有些木讷,但绝不是个善茬。属下看不出深浅。」
「她的举止呢?有没有什么破绽?」
「什么破绽?」
「你看她像不像宫里的女官?」
石敬瑭沉吟片刻,「应该是宫里出来的。」
「有没有被人施术的痕迹?」
石敬瑭微微一震,然后紧张地思索起来。
良久他摇了摇头,「属下眼力不济,着实看不出来。」
「下次再跟她见面,多留些心。」
「是。」
程宗扬换了个坐姿,接着问道:「我听说石护卫有妙计?」
「不敢。」石敬瑭坦白地说道:「只不过是借公子那位小妾的名头,设个小
圈套。」
程宗扬一恍忽,还以为他说的阮香琳,接着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赵合德。他
连忙澄清,「什么小妾?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那都是瞎说的。可话说回
来呢——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啊——期儿姑娘一个孤苦零丁的弱女子,拿她能钓上
巫宗那帮家伙吗?」
石敬瑭起身又要拜倒,程宗扬不得不再次拦住,「有事说事。可别这么多礼
数了。」
「属下是怕公子误会,」石敬瑭道:「此事并非在下擅专,其实属下得到消
息,是巫宗那帮余孽先打了期姑娘的主意,属下才将计就计。」
「期儿姑娘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巫宗的人怎么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呢?
他们不会以为她真是我的小妾吧?」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期姑娘与公子没有关系,才动了心思。」
「这话怎么说的?」
石敬瑭道:「公子可知道,当日的事,宫里已经是传遍了?」
听到这话,程宗扬心里就有点发堵。可不是都传遍了吗?蔡敬仲那厮唯恐自
己日子过得舒坦,在洛都乐不思蜀,耽误他的实验室建设,可着劲儿在两宫大肆
散播谣言,恨不能立刻绑架天子,把自己赶走。
谣言里各种添油加醋,什么某令的妾侍花容月貌,宛如仙子下凡,天生丽质
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那话说出去,完全是把自己的生
死置之度外,拿自己填炮膛都不带眨眼的。
「据说宫里有意召期儿姑娘入宫。」石敬瑭声音传来,「她眼下虽然身份不
显,但有赵昭仪的前车之鉴,若是入宫,份量大是不同。」
程宗扬脸黑了下来,刘骜竟然还不死心,打算强纳臣下的姬妾?他可是堂堂
天子,这还要不要脸了?
「天子还真有心了。」
「不是南宫。」石敬瑭道:「是北宫。」
太后的北宫?
「怎么回事?」
石敬瑭咧嘴一笑,「大概是新入宫那位昭仪受宠,有人看得眼红。」
这道理不难想,无非是分宠。至于这人是谁的侍妾,在他们看来都没有分宠
重要。
「可巫宗那帮人怎么想起来要插一杠子?」
石敬瑭呲牙一笑,「巫宗那帮余孽,心思可大得很呢。」
程宗扬沉默片刻,「确定吗?」
「确定。」石敬瑭毫不含糊地说道:「巫宗里头有我们的人。」
巫毒二宗同出一门,彼此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巫宗能把手伸到朱老头的弟子
身上,朱老头也照样能伸手。可巫宗是吃了什么药,突然打起了赵合德的主意?
自己在洛都这么久,巫宗都没有跳出来拆自己的台,这会儿突然变脸,要触自己
的逆鳞,怎么看都不像是剑玉姬的作风。
「巫宗那帮人会上钩吗?」
「公子放心!」石敬瑭拍着胸膛道:「属下已经安排停当,巫宗那些余孽只
要敢来,就绝逃不出去!」
话音未落,下方传来一阵拍门声,远远能听到有人叫道:「太子入观求道!
快开门!」
程宗扬与石敬瑭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讶色,天子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哪
儿来的太子?
道观大门打开,卓云君的女徒沈锦檀立在阶上,不卑不亢地说道:「敢问是
哪位太子?」
一辆轻便的单辕马车停在门前,青色的车盖下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久闻上清观道法高妙,本殿仰慕多时。」江都王太子刘建微笑道:「仓促
来访,还请恕罪。」
「家师尚在闭关参演道法,太子殿下只怕要失望了。」
听说卓教御闭关,刘建扼腕叹息良久,作足了姿态,最后道:「本殿一心向
道,即便未能面见教御,在观中住几日也是好的。」
「看到了吧?剑玉姬那贱人花样可比你想得要多。」程宗扬道:「现在鱼不
但来了,还直接游到钩上,可你能钓吗?」
石敬瑭的脸色像是便秘一样,「怎么会是他?」
「他跟巫宗的关系可非同一般。」程宗扬道:「他要是能把事办成了,天子
一高兴,说不定就立他为嗣了。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咱们这位建太子怎么肯
错过呢?」
石敬瑭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钓的鱼竟然这么大摇大
摆地自己上门了,问题是这鱼竿偏偏收不得——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把诸侯王
的太子给劫杀了吧?
程宗扬目光忽然一顿,看到刘建背后一个人影,「让他们进来。」
沈锦檀也在为难,堂堂诸侯王太子登门求道,总不能拒之门外,听到师尊的
吩咐才松了口气,彬彬有礼地请刘建等人入内。
观中自有客房,王邸的仆从一番忙碌,唯独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被人带到一
处僻静的精舍内。
「齐羽仙,你好大的胆子啊。」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孔,「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然能,」程宗扬狞笑道:「问题是你能不能走得了呢?」
齐羽仙淡淡道:「程公子的意思,是要把我养起来了?」
「养你个肉便器啊!」
齐羽仙眉头微挑,「什么意思?」
「意思是……算了,你来干嘛的?」
「来跟公子打个商量。」齐羽仙面无表情地说道:「前些日子,有人在伊水
旁捡了些东西,正好被我们遇到,仙姬的意思,是想请公子帮忙寻找失主,若是
两不相差,便完璧奉还。」
程宗扬神情郑重起来,「云家的钱铢?」
「是钱铢不假,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是旁人捡的。」
「你们这是做好事来了?」程宗扬道:「说吧,条件是什么?」
「把友通期给我们。」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你回去跟你们那位仙姬说,我真没见过她那么厚脸
皮的!」
齐羽仙道:「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友通期世居洛都,虽有殊色,却克父克母
克兄克弟,眼下暂未婚嫁,但将来少不得克夫——此女乃不祥之身,公子何苦把
她留在身边呢?」
「那你们干嘛要她呢?难道准备献给秘御天王,克死那个老东西?」
齐羽仙挑起眉峰,「公子,请慎言。」
程宗扬冷哼一声,「你们搞清楚,第一,她不是我的女人,跟我什么关系都
没有,你们找我买人,那是拜错庙门了。第二,她是人,不是货物。拿钱买人,
你们还真想得出来。」
「那好。」齐羽仙转身就走。
「干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她跟你没关系,那我直接找她商量好了。怎么?公子要出
尔反尔吗?」
程宗扬被她拿住话柄,干脆不扯了,他闪身挡住齐羽仙的去路,叫道:「说
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齐羽仙灰色的斗篷蓦然翻起,射出一抹刀光。程宗扬早有准备,展臂拔出佩
刀,往她弯刀上绞去。
谁知齐羽仙不进反退,刀锋一格,顺势往后纵跃,背后贴住板壁,接着一刀
斜劈,单薄的板壁应刃而断,露出里面两个身影。
一个少女正凭几而坐,吃惊地扬起头,旁边的阮香凝更是花容失色,满脸都
是掩饰不住的惊惶。
齐羽仙挑起唇角,正要开口,忽然一点星光亮起,在空中微微一顿,接着化
为一道锋锐无匹的刀光,匹练般朝她劈来。
「叮」的一声,双刀相交,齐羽仙握刀的手臂稳如磐石,身上的斗篷却像被
狂风卷起一样飞扬开来。
云丹琉美目光彩流动,她往后退了半步,略一蓄势,那柄青龙偃月呼啸着撕
开空气,再次劈出。
这一次齐羽仙整个人都飘飞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才卸去刀劲。她有
些惊讶地看着云丹琉,这位云大小姐修为虽然有所突破,但也算不得出人意表,
可是刀法上的造诣远在自己掌握的信息之上。
程宗扬道:「她们怎么来了?」
云丹琉道:「跟期儿妹妹有关,为什么不让她来?」
当着齐羽仙的面,实在不好解释,程宗扬只好道:「……太危险了。」
云丹琉扬起下巴,「期儿,你怕不怕?」
赵合德温婉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决然,「我不怕。」
云丹琉白了程宗扬一眼,接着目光移到齐羽仙身上,笑吟吟道:「我来跟你
打个商量:你不是拿钱来换人的吗?把我们云家的钱拿回来,我把你还回去。」
一看到赵合德,齐羽仙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一样,停在她脸上,双眼异彩
连现,口中轻笑道:「我可值不了这个价。」
「那你就别走了。」
「我今天来,可不是跟大小姐打架的。」齐羽仙把弯刀往地上一丢,然后从
袖中取出一根又宽又长的竹简。
「这是仙姬亲手所写的信笺,还请期姑娘过目。」
「你们还真是入乡随俗啊,竟然用上竹简了。」
程宗扬运功于指,戒心十足地接过竹简,仔细看了一眼。那竹简宽约三指,
比寻常竹简长出许多,用来当尺子也足够了。表面打磨得滑不溜手,四周刻着菱
形的方胜纹,中间用朱笔写了两行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哎哟,这贱货还是个雅人呢。程宗扬反复看了几遍,也没看出竹简有什么毛
病,只不过更精美一些,像是礼仪用的书简。
齐羽仙从容道:「期姑娘,妾身姓齐,此番是奉仙姬之命,专程前来拜访姑
娘,想请姑娘到寒舍少住几日。」
程宗扬哼了一声,把竹简递给赵合德,「她住的那地方可是龙潭虎穴,里面
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姑娘别听旁人瞎说。寒舍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齐羽仙道:「倒是有许
多和你一样的女子,或以书画为伴,或以诗文自娱,执管弄弦,不一而足。姑娘
若去,自然有人作伴。」
程宗扬道:「她是专门贩卖人口的。」
「公子何必厚诬于人?我们那里都是些孤苦无依的苦命女子,自从入我宗门
之中,不仅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而且还有教习嬷嬷精心调教,传授
诸般技艺……」
程宗扬露出一个作呕的表情,「你是说巫河马吧?那厮嘴巴比河马都大,我
上次亲眼看到她把一个不听话的小丫头给生吞了。」
「姑娘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将来又待如何?难道要嫁给这位程公子
吗?」齐羽仙几次被程宗扬拆台抢白,这会儿嘴上也不客气,「程公子身边姬妾
如云,你又能分得多少宠爱?」
「姓齐的!别以为你把刀扔了,我就不好意思打你!」
「姑娘年纪虽轻,世态炎凉想必见过不少。那种孤苦无依的苦日子,莫非还
没有尝够吗?」齐羽仙没有再理会程宗扬的打岔,朗朗说道:「姑娘可曾想过,
这世间女子或富或贫,或贵或贱,或是钟灵毓秀,或是愚不可及,美丑妍媸,参
差不齐。这些女子是不是生来便天差地别呢?」
「其实不然。」齐羽仙道:「仙姬曾经说过,这世间每个女子,生来便是凤
凰。唯是有些女子命运多舛,被这红尘迷失了本性,才有了高下之分。一旦见心
明性,便是麻雀也能变成凤凰。」
「寻常女子入我门中,不过三年两载便能脱胎换骨。将来若是要嫁人,有的
是豪杰俊彦任你挑选。」齐羽仙瞥了阮香凝一眼,「即便你身边这个本门弃奴,
当日也嫁了一个英雄丈夫。何况以姑娘的面相,将来只怕贵不可言。」
程宗扬冷笑道:「凝奴,叫一个。」
阮香凝羞红了脸,但还是低低叫了一声,接着被齐羽仙一瞪,脸色又变得惨
白。
「期儿,别听她花言巧语。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的?你只管放心!」云丹
琉拍着胸口道:「我养你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的!」
看着简上两行秀美的文字,仿佛能看到一只皓如霜雪的玉手正拿着朱笔,在
简上优雅地书写着。良久,赵合德把竹简放在案上,鼓起勇气道:「谢谢你……
可是我不会饮酒。」
「听到了吧,她不去。」云丹琉道:「我今天给你一个面子,把刀留下,你
可以走了。」
齐羽仙道:「我最后再说一句——本门有逆天改命之术,纵然是九阴之体,
天煞孤星,也能改得中正平和。」
程宗扬险些笑破肚皮,齐羽仙最后拿出这个诱饵确实够诱人的,假若友通期
在这里,说不定还真能被她打动了。可惜那个天煞孤星这会儿正在宫里快活呢。
「期姑娘,请三思。」齐羽仙说完,转身就走。
程宗扬悻悻然让开去路。擦肩而过时,他压低声音道:「你们想把她送进宫
里,克死天子?」
齐羽仙淡淡道:「公子想得太多了。我是怕她于公子不利。」
程宗扬呸了一口,「你们就这么公然跟江都王勾三搭四?胆子够肥啊。」
「难道能瞒得过公子吗?」齐羽仙道:「彼此彼此。程大行。」
说罢,齐羽仙扬长而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齐羽仙最后这句话似乎在表明立场,她们不揭穿程宗扬的
身份,也警告程宗扬不要坏了她们的好事。可是她这次登门就为了这些吗?孤身
犯险,只为了跟「友通期」说几句话,还白扔了一把刀?
「她是谁?」
程宗扬转过身,神情严肃地对赵合德说道:「你一定要记住:她是坏人。」
赵合德垂下头,「奴家知道了。」
「你别吓住她。」云丹琉拉起赵合德,豪爽地说道:「有我呢,你什么都不
用怕!」
赵合德展颜笑道:「多谢姊姊。」
「这地方太乱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众人离开后,石敬瑭才现出身来。
他摸着下巴道:「姓齐的余孽有点古怪啊。」
「你觉得她是干嘛来的?」
石敬瑭摇摇头,然后道:「好像就是为了专程看期姑娘一眼。」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专门看友通期的?他拣起齐羽仙扔下的那把弯刀,才
发现那刀不过是普通的镔铁材质,虽然不算便宜,但也是在街边就能买到的大路
货。
「妈的!又上当了!」